第5章
  听代理律师斗嘴的祝老板这会已经从愤怒转为看好戏的八卦探究,对待沈续的态度也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在沈续提出“有专业律师”几个字后,面相更和善了。
  完全消失攻击性的祝老板笑道:“没想到你和汤律师是熟人,嗨,就是个破车嘛,也不值几个钱,就不麻烦人家交警介入了。”
  转而笑着对交警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交警同志,浪费你的时间了,我们选择私下和解。”
  说着,他还钻进副驾驶找了瓶没开封的饮料出来,想要塞给同样站在太阳地底下曝晒的交警。
  私下解决当然最好,交警摆摆手没收,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祝仁德转而又对保持沉默地汤靳明点点头,汤靳明立即指挥特助挪车,电动车还是以栽倒的方式停靠,保时捷开入最近的地下车库,等待保险公司后续定损维修。
  “不打不相识。我叫祝仁德,交个朋友。”
  祝老板从兜里掏了盒烟,递给沈续的时候还想给他点火。
  沈续犹豫片刻,接过。
  他没有跟刚认识的人深入交谈的想法,何况还是为了尽快离开汤靳明所在的环境,而选择破财消灾这种方式。
  烟夹在指尖,火星忽明忽灭。压力不大的时候,沈续没有抽烟的习惯,正欲开口说什么,忽觉肩头莫名一重。
  抬眼,是汤靳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寒意从脚底腾起,像条毒蛇,冰凉地直蹿后脊。
  没意识到暗潮汹涌的祝仁德倒是狂吸一口,瞬间烟雾缭绕。
  沈续打算告辞,开口对祝仁德道:“医院还有事,那么我就带学生先走了。”
  祝仁德点头,和善道:“那就——”
  嘭!!
  话没说完,才起了个头,说话的人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沈续:“!”
  职业惯性,沈续与方榴几乎是同时接住祝仁德,并立刻护住了他的头部,待人身体接触地面的时候,已经被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
  祝仁德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掐人中也完全没有用。
  “他有什么既往病史。”沈续右手探祝仁德的颈动脉,掀开他的眼皮确认瞳孔,立即做判断,“方榴,打电话给急诊,让他们带着车过来接。”
  “汤靳明!你的客户有什么既往病史!”沈续扭头冲汤靳明用吼的。
  汤靳明从轮椅上站起还是有点困难,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后,摊手道:“你猜他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附近。”
  “当然是治病啊,沈老师。”
  高级牛马汤靳明如此说道。
  第3章 恨比爱长久
  急诊人满为患。
  “迷走性神经晕厥,先做个直立倾斜测试吧。”负责接手祝仁德的年轻医生建议道。
  医生指了下挂瓶:“他还有点营养不良,中度低血糖,这瓶葡萄糖输完再走。哦对了,如果在院里检测,最近患者比较多,建议尽早排队。”
  人是沈续送来的,他也主动承担起了与急诊大夫沟通病情的责任,将人送走再回来,站在床尾,他翻了翻祝仁德的血检报告,各项基础指标还算正常,只有高血脂那栏,突出地一骑绝尘。
  急性晕厥的时间不会太长,及时治疗很快就能缓过来了。清醒后的祝仁德头歪在枕头里,面色苍白地提问道:“直立倾斜测试是什么。”
  “就是让你再晕一次。”沈续言简意赅。
  “什么,什么?”祝仁德有点不太敢相信,“医生,这就是简单的低血糖,我平时吃颗糖就好了,也没必要这么……这么郑重吧。”
  “贫乏低血糖可能有糖尿病的风险,也得及时就医。”
  类似祝仁德这种心态的病人,沈续见多了。无非是只要我不去医院看病,我就没有疾病的心理因素在作祟。
  不过能雇得起汤靳明的老板,身价少说也应该在九位数以上,基础的医疗团队是必须,复杂且高昂的体检流程肯定要有。
  沈续眉心微蹙,问道:“您上次体检在什么时候。”
  “三年前。”这次回答沈续的是汤靳明。
  “祝老板忙着公司上市,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沈续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汤靳明与轮椅靠着墙,存在感低到在人流中会被很轻易忽略。
  他不说话,沈续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五十岁是道坎,过了这个年龄,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作息颠倒,精力下降,年轻折腾的小毛病都会被放大。”
  耳旁萦绕着救护车的声音,凌乱的脚步,患者手足无措的求救。外界所有的音声将纷至沓来,将沈续的叮嘱埋没在一道道愈发尖锐哭嚎中。
  沈续双手插兜,有点无奈。
  他实在是不喜欢急诊。
  这个地方将生死放得太大了。
  尽管医生本身就是与死神搏斗的职业,必须面对百态。
  生命的重量就在几百平米的急诊过往匆匆。
  祝仁德眼珠滴溜转,咂摸着沈续的态度,试探道:“下周还得去海市开业剪彩,未来大半个月的行程都已经确定了,体检时间安排就等到季度末吧。”
  “不行。”
  “不行。”
  开口的是沈续与汤靳明,两人默契地像是提前彩排过。
  作为祝仁德的律师,汤靳明比祝仁德老婆还清楚祝仁德有多少财产。他收起笑意,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沉声道:“汤先生,以你的身体情况,我建议暂停工作行程,遵从医嘱,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鉴于您的资产过于复杂,目前统计还没有完全结束,希望您能保重身体。”
  祝仁德表情刹那有点尴尬:“必须吗。”
  汤靳明严肃起来的表情很吓人,每句话都显得过于冷血:“您之前也没有告诉过我,您的身体状况竟然可以随时随地晕厥。”
  “我接触过许多像您这样的客户,公正流程没有结束,人就已经躺在医院地下二层的冷冻室。”
  他还是含蓄地保留了部分。
  比如直接在急诊聊太平间。
  祝仁德对汤靳明提了遗嘱继承公正的要求,汤靳明作为接受委托的乙方,面对这种情况始终是被动的。
  律所抽成遗嘱继承后的百分比做佣金,并且代理雇主身后的所有,具有法律效益的权益。
  比起祝仁德这种逃避现实的,汤靳明所在的鼎言事务所更提心吊胆甲方自身的健康。
  毕竟前者死了一了百了,后者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审计资产,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沈续挑眉,根本没兴趣参与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尽管这真的是很好的八卦时间。
  将人送到急诊后,他已经先打发方榴去办入职,这会应该也已经完成手续去心外了。
  推迟报道时间,是为了给方榴撑腰,但不代表沈续真的想在心外“为非作歹”,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继续停留。
  他跺了下有点发麻的腿,缓慢走到祝仁德面前,俯身检查了下葡萄糖的流速,做最后的提醒:“迷走性神经晕厥的诱因很多,最好检查清楚,方便日常生活中规避行为。”
  “祝先生,患者自己才是自己的第一健康负责人。律师提醒你或许只是出于职业的考虑,或者他们觉得有可能会赚不到你付给他们的阶段性雇佣金。”
  “沈教授,这话就有点不道德了吧。”汤靳明出声打断他,语气有点不悦。
  沈续没觉得自己这话有错,当然,以汤靳明这种道德底线约等于无得人来说,很难被什么话轻易刺痛,道:“我说的有错吗,只是对患者的友情提醒而已。”
  “汤律,倒是你这双腿。”
  “走路姿势有问题,康复期一定没好好去理疗中心,提醒别人及早治疗,不如劝劝自己。”
  “小心有命赚钱没命花。”
  汤靳明闻言顿住,旋即眯起眼,语调染上几分沉郁:“如果一个成年人与两年前没有任何改变,那么……这个人可以算作毫无进步,我可以这么认为吗,沈教授。”
  “随便你。”沈续冷道。
  要说对从前那么多年的过往完全不在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任由汤靳明挑衅而忍耐,不去发火,也只是想要保持成年人的体面,一旦被汤靳明勾起怒意,那才算是真正输了。
  大学那阵子,沈续陪着汤靳明待过一段时间辩论队。
  比起他因为医学世家而选择成为医生的职业规划,汤靳明这种自始至终要走上法律道路的人,对待未来只会更谨慎。
  辩论队带给汤靳明的是将黑变成白的狡辩,逼迫对方进入无法解释的境地。
  这些技能不仅运用至法庭,还全部灌输到了沈续身上。
  他没有一次能够吵过汤靳明。
  明明恋人之间就是不需要任何道理。吵架就去接吻,吻后滚床单,在眼前绚烂炸开花火的时候说对不起,用未散去的浪潮的余韵去迎接任何讨饶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