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话
  被荣圳东蚕食之前,这个公司属于孟家,便就有母亲和外公外婆的那一份,而它发展成为如今的荣氏之后,不管是作为荣圳东的儿子还是集团的话事人,于情于理他荣启舟都该有自己的一份。只是属于孟家的那些他也仍然记得,自然就不会让这些被荣圳东存心偷走的东西白白丢失。
  “您要是实在不想让我处理公司的事情,我也可以不管,只是安霓志不在此,老叁……哦,现在家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您最好能在我办完离职手续之前找来下一个合适的新人选,毕竟离职之后我是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的。”
  他这话既是威胁,又是事实——如今荣氏上下都把他视作集团首脑,荣安霓又满心都是自己的事业,根本不愿与荣氏沾边,而老叁以前就扶不上墙,现在还被视作不是荣家的孩子,身上又背了一堆罪名,荣圳东就算是非要逼荣启舟离开公司,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优秀、更适合经营公司的人选,何况自己的身体已无法支撑日常的公事处理,除了眼看着这个已经不再受自己掌控的儿子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最后取而代之,如今的荣圳东还真是毫无反击之力。
  “为了你妈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恨我,是不是?你这么苦心经营,都是为了给她出气对不对?”荣圳东看着面前这个眉宇间仍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样子的儿子,父子两虽相似,可他却始终觉得面前的人格外陌生。
  坐在他对面的荣启舟没有回答,沉隽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与仇恨的表情,只有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平静。静默无声的对峙暗自持续了一会儿,最终是荣圳东先放弃僵持,略为感慨地深深叹了一叹,只是这略显疲惫的语气里却始终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启舟,有时候人想身处高位,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这些年经营荣氏的辛苦,你应该懂的。”
  然而他这样的感情牌对荣启舟却并没有什么作用,亦不想再往下接他的话,只是仍然神色冷淡而平静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就打算离开:“您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是也不管面前的父亲究竟是何种神色与态度,荣启舟只知自己多半个字都不想再与他交谈——明白荣圳东那话是想说他身不由己,然而利用女人的真心、借助对方的家族势力又回头对他们赶尽杀绝,这其中到底哪一步叫做身不由己?
  荣启舟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门,然而没走几步便就碰见了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妹妹荣安霓。见大哥的情绪似乎没有太大起伏,那想来这一次的谈话也没什么大事,于是荣安霓也算是放下了心,随即又把一些扫尾的事情说给了他听:“孙缇家里都打点好了,她妈妈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一,费用这一块我会处理。清迈那边传了消息,欧阳雯知道老叁判了十五年,闹着非要回来,可能太担心了吧,这几天生病了,有点重,希望病魔可以战胜她。”
  当初因为公司经营不善,父母欠了巨额的债务,孙缇从原本锦衣玉食的小公主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家道中落的可怜人,交往的男朋友也因着此事甩开了她,所以她才不得不在校外找了各种各样的兼职,同时想尽办法去交往些家境富裕的男孩子,之后又果断地签约了恒世影业想要成为演员去赚些快钱好改善如今的生活。却不成想签约成了噩梦的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出卖身体虽然也给她换来了些所谓的优质资源和比兼职工资翻了数十倍的报酬,可不能见光的视频始终作为要挟她的把柄牢牢把握在屠绍之手上,又外加高昂的解约费用,即便她不止一次地想要离开,却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谁承想如今她竟横死在屠绍之疯狂的枪口之下,念在她到底还是帮了许衡雅,荣启舟这头自然也没有对她的家人不管不顾。而因着孙缇的死亡,屠绍之手里新添了一条人命,又迭加了绑架和敲诈勒索,他的刑责自然是比荣叁要严重得多,只是满心以为荣家当真会出手相救的荣叁原本还怀有期望,却不想一觉醒来警察竟就到了门口,二姐甚至亲自拿着DNA报告来告诉他,原来自己跟荣家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当时的荣叁即刻就陷入了莫大的震惊、绝望以及恐惧之中——原来这么多年给予他贪玩享乐的底气的荣家叁公子的身份,到头来竟然是假的?他以为的坚实的不会倒的靠山,一夕之间便就再与自己没了任何关系?顷刻间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漆黑,就连脚踩的地方也仿佛是绵软的,让他顿时就觉得十万分地不安全。而满心以为自己会在清迈与儿子相见的欧阳雯到了目的地后便就直接被看管了起来,说是养老实为软禁,再加上语言不通又没有护照和钱,还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得上外界的方法,可以说除非她死,否则她是毫无离开清迈乡下这栋房子的可能。
  而她的好姐妹萧月那边亦没有好过多少,荣安霓以相助屠绍之为条件让她在荣圳东面前演了那一出大戏,同时还拿走了她手上的关于早年间荣圳东是如何算计孟家的证据,随后就立即将她的落脚之处告知给了屠晋华的其他女人和孩子们,而为着救屠绍之她已经又花了许多钱出去,如今的她自己没有多少资产却每天面临着屠家其他人日复一日对于钱财的索要与纠缠,再想回头找荣安霓却发现已然没有了任何途径,怎一个绝望和心焦了得。
  不过这些后续在荣启舟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今荣氏上下再没了他的拦路石,荣圳东也没了阻挡他的能力,当下他要做的无非就是把公司的事情做好一番安排之后还是尽快启程回新加坡去。
  然荣安霓还是几分迟疑地叫住了他:“衡雅的乐团下个月会去新加坡演出,你……去吗?”
  不管这些时日里手头的一切公事是如何耗费他的心力,可是一提到许衡雅,荣启舟的胸口还是忍不住闷闷地发疼。自己就这样过分又狠绝地直接离开了她,而她也当真一如自己预想的一样,不愿放弃乐团的排演而没有心情和时间就感情的事同自己过于纠缠。只是越是明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内里则就越可能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荣启舟知道自己此举肯定是伤她最深,他也真的很想再重新站在她面前,重新把她看入眼眸,重新将她拥进怀中,只是理智让他痛苦又清醒去斩断一切的思念与不舍,即便再想念,也只能是把手彻底放开。
  “我应该……没有时间。”佯装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安排,荣启舟随后淡淡笑着回答了荣安霓的问题。
  是真的去不了,还是你不敢去?
  这一句话荣安霓想问,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兀自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日复一日的,生活还是这样过下去,荣启舟和许盛雅一如往常地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带着偌大的集团稳健地发展下去,许衡雅的生活重心也始终都在她的小提琴上,没有因恋人决绝地离开而停止,同时也借着音乐调节自己的心情与情绪,等到跟着乐团去全球各大城市演出之时便趁机四处走走看看,靠各地的美景和美食获得些除了音乐之外的乐趣。而许暨雅则不再时常出现在画室和艺廊,这几年间她有了新的想法和规划,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这个起名为“绿野”的新工作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