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但是她也有点发愁,这回连心脏也没有了,她把赤瞳困到哪里去?
  她望向倒在正底下的一个小团子。
  这个天生就带有赤瞳之力的孩子,新任魔主,她的女儿,遂遂。
  当初这个孩子出生时,赤瞳就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迹象,它们发现了禁地的另一个出口正在诞生,如果不是魔丹压制,凭沈清逐那时虚弱的身体,恐怕会因此送命。
  殷海烟又将整个无上境翻了一遍,唯独没有看到沈清逐在哪。
  他去哪了?
  殷海烟心中正疑惑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异动。
  “阿烟,我来找你了。”
  殷海烟惊讶地看去,发现沈清逐就身处混沌之中。
  混沌是一片光都划不破的黑暗,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不时踩到地上滚落的眼睛。
  “带我走吧,阿烟,你去哪我去哪。”他对着四方的黑暗道。
  殷海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沈清逐喜极而泣,“阿烟!”
  他喘着粗气,冷静了片刻,接着道:“你别想丢开我,即便你不带我走,我还是会自行随你而去!”
  殷海烟观他语气平静,眼中却涌动着仿若癫狂的光,她真想揉一揉发痛的眉心,如果她还有的话。
  “真拿你没办法。”
  她不想再管他,沈清逐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同自己说话,后来才听出来他是在自言自语,“这里很好,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很好,你不能忘了我,不可以忘了我,魂飞魄散了还怎么记得我,我要和你一起,和你一起……我们一起魂飞魄散,我们一起就想尘埃飞扬在天际,我们永不分开……”
  殷海烟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你只是一时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你以后会明白的。”
  伴随着最后一个赤瞳被混沌卷上来,笼罩着整个无上境的黑云终于一点点收归到一处。那黑云中凝结出最黑的一点,由一团混沌托着,飞向了躺在地上的遂遂,没入了她的体内。
  混沌在她脸颊上轻柔地抚摸了两下,“我的女儿,魔族的王,这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殷海烟转身,混沌像一道风一样拥抱了沈清逐。
  沈清逐耳边最后留下的是殷海烟的轻柔的话语:“清逐,我还是觉得,这世上值得的东西更多,所以希望你好好活着,日月星辰,四季山水,芸芸众生,就当是为我看遍吧。”
  金光与黑云尽散,天空重现灰暗。
  ……
  “不!”意识陷入昏迷之前,沈清逐忽然大吼一声,他伸手死死地抓住那道混沌。
  殷海烟愣住——最后未散的一团混沌,她竟然真的动不了了。
  为什么?
  混沌之体是虚体,岂是他能够徒手抓住的?
  “你怎么能这样,别丢下我……”沈清逐死死地抱着她,气喘吁吁道:“如果你现在要丢下我,五百年前就不该在潭山赠我那张面具,我和你的缘分纠葛全是因那张面具而起,我们的缘分那时就有了,五百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着出关后去寻你,你不能……你不可以再留我度过往后只有思念的千百年……阿烟,你等等我,你不能这样狠心……”
  殷海烟惊讶道:“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我全知道了!我去了潭山,我见到了当年的你,你把面具修复成了当初的模样……”说话间,他把面具拿了出来。
  见到那张面具的那一刻,殷海烟如遭受了一记重锤一般心神大震。
  这个感觉……怎么回事?
  那明明是一张及其普通的面具,是她曾经也见过,并且拿在手里看过的面具,当时看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是现在,这个感觉……好像那时在不烬原上,最终叫她分神的那种空洞的感觉。
  那一天,空洞的感觉离去时,殷海烟发现自己已经被沈清逐捅了一剑,她那时的计划就坏在这一环节上,否则她完全可以不必等待重生。也正是因为如此,殷海烟一直都认为沈清逐身上带了什么能压制他的东西,原来真是这个面具。
  这个面具与之前有何不同呢……那时沈清逐拿给她时,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伤痕,如今却是光洁如新。
  是因为他重新见了一面自己五百年前留在潭山的那缕魔识?
  殷海烟陷入沉思,却没发现沈清逐已经趁机拿起剑打算自戕。
  “住手!”殷海烟大惊失色,下意识便扑倒了他,沈清逐身受重伤早已没有多少力气,被她一扑,剑“咣当”落地。
  殷海烟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混沌身。
  怎么会这样?
  虚体在变成实体……
  她也不再能看到混沌所在的任何地方,只能看到面前,只能看到沈清逐。
  她声音颤颤地问道:“清逐,你能摸到我吗?”
  沈清逐被她撞的眼冒金星,听到她问话,道:“当、当然……”他瞪大眼睛,看像她身后,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殷海烟还未来得及转身,忽地就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忘了我?”
  那声音带着笑,是她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后背撞上来,进入了她的身体——是她的魔气。
  “原来是这样……”她望着自己慢慢恢复的手、胳膊和身体,逐渐显露出人的颜色。
  沈清逐愣愣地看着她慢慢现出人形的身体,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眉眼。
  “阿烟,我是在做梦吗?”
  殷海烟半笑着哑声道:“清逐,我再也不走了。”
  沈清逐愣愣的,泪水却已经盈在了眼眶里,殷海烟的脸也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他不敢相信似的盯着她的眼睛,“日月星辰,四季山水,芸芸众生……”
  “我陪你看。”殷海烟低头,轻吻他的唇角,“我全都陪你一起看。”
  是那份在潭山结下的旧因缘。
  是她与沈清逐的旧因缘,更是她与她自己的。
  是五百年前令她死,五百年后令她活的旧因缘。
  一切的缘起,也是一切的收尾。
  殷海烟从他的身上翻身下来,力竭地躺在他身侧,躺在血泊里,望着朝阳初升,缓缓照亮这片亘古不明的天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