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唔,”殷海烟准确无误地将腰带上别着的一片草叶子摘下来,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很快就是了。”
  水儿道:“那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要来喝喜酒!”
  “好。”
  “姐姐,我也快成亲了,还得谢谢你们救我,不然我还不一定能不能保住清白之身,”水儿的声音有些羞涩,“到时候你和姐夫愿意来喝我的喜酒吗?我家住在梨花村,离你们桃源村很近的,划小船就能到!”
  姐夫?殷海烟很受用地挑了下眉头。
  “好。”她说:“不过,若你丈夫因为这种身不由己的事情迁怒与你,妹妹你还是另择良人的好。”
  水儿笑道:"我知道!伍哥不会的!姐姐,您好点了吗?"
  殷海烟气息平稳,道:“嗯,我没事。”
  她侧耳听着外头的打架声,有些走神。
  水儿以为她是在强壮镇定,小心翼翼地劝慰:“姐姐,你是在担心姐夫吗?我看姐夫他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他,”殷海烟微微一笑,“只是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对我说‘别害怕’了。”
  ......
  屋外,哀嚎惨叫像是在比赛一样,一声高过一声。
  身着喜服的刀疤脸壮汉拎着一把大刀,鼻青脸肿地咒骂:“奶奶的!你和那个瞎女人是一伙的!坏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不砍了你!”
  听到“瞎女人”三个字,沈清逐心中漫上没由来的火气,目光更加冷冽。
  他抬臂一击,那壮汉手中的大刀即刻飞了出去,又是一脚,壮汉趴倒在地,想爬起来,沈清逐一脚踩上他的心口,幽冷道:“再说一遍?”
  刀尖竖插在他鼻尖前的地上,刀刃正对他的眼睛。
  壮汉酒醒了大半,面如死灰:“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是我爷爷,她是我奶奶,我再也不敢说了,您饶了我吧!”
  “还敢当山匪?”
  “不敢了不敢了,她打我一顿您打我一顿,我这条老命都快要交代在今晚了,再也不干这等勾当了,求您了,放过我吧……”壮汉呻吟着哀求。
  沈清逐这才松了力气。
  离开前他瞧了眼呻.吟不止的山匪,皱眉道:“别装了,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把你怎么着?日后你若要寻仇,只管冲着我来。”
  壮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爷爷啊,你是没看见奶奶她把我的肋骨都打断三根啊!
  不过是半道上临时起意劫了个人,谁承想招来两个瘟神!
  她不讲武德,她、她装瞎啊!
  第8章 不烬原
  殷海烟倒真不是装瞎,说实话她瞎这一会儿挺难受的,没必要为了博取美人的怜惜而故意让自己难受,那违背了她找乐子的初心。
  四人离开山匪窝,东方天空已经泛青。
  先是水儿的未婚夫找来了,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激动地道谢,差点跪下磕头。然后是米行老板差人来找自家儿子,王三富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流转好一会儿,才假惺惺地道谢,上马车离开。
  天将明,泥泞的道路不似夜晚漆黑,水坑里已经能映照出两个交叠的人影。
  沈清逐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山路上,在外人看来身形很稳,但背上的人知道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当心。
  殷海烟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忽然噗嗤笑了声:“不必这么小心,摔不了。”
  “嗯。”沈清逐嘴上答应,身上肌肉的紧张感仍旧没有放松一星半点儿。殷海烟眼珠子一转,想使坏,于是抽手拍了下他的腰,“放松点。”
  沈清逐腰上肌肉猛缩,心脏也猛地一颤。
  他原本心情紧张了一夜,没空想别的事,此时被她这么一拍,又开始生起那股避嫌的心思。
  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殷海烟的存在感异常明显。搭在肩颈上的,是女孩子的手臂,柔软、冰凉,还有她说话时胸腔的颤动,他都感知地一清二楚。
  沈清逐抿了抿干燥的唇。
  他不能扔下她自己走,那是不道德的。
  殷海烟问:“你在想什么?”
  沈清逐思绪混乱,答得飞快:“幸亏没人看见。”
  殷海烟:“……”
  沈清逐:“……”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静默片刻后,殷海烟凉飕飕道:“因为背着我,所以被人看见很丢人吗?”
  沈清逐忙道:“不是,只是你我非亲非故,只恐惹人误会。”
  殷海烟轻嗤:“误会什么,你是男子,还怕我污你清白?你一个上界来的,怎么也和人界老古董一样?”
  “......”不是这个道理吧?
  沈清逐:“......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的眼睛,究竟怎么回事?”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决心转移注意力。只是这转移话题的手段相当低劣,殷海烟言简意赅,明显不愿多说。
  “旧疾复发。”
  “哦。”
  又问:“找大夫看过吗?”
  “看过,大夫说不能见光,更不能受气。”这句殷海烟胡诌的。
  “哦。”
  沈清逐又说:“对不起。”
  一阵沉默。
  殷海烟憋着笑,想听他还能找出什么话题聊。
  沈清逐本就性子寡淡,实在不擅长和人谈天,绞尽脑汁,问:“......那个,今日去交租子,怎么不和我说啊?”
  殷海烟尾音一挑,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道:“说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就不躲着我了?”
  明知故问。
  沈清逐闹了个大红脸:“!”
  她知道吧!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躲她!
  沈清逐心虚,脸上却装的平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能帮你去交,那样你就不会遇上山匪了。”
  “嗯,下回吧,”沈清逐背上很安稳,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殷海烟只是一时兴起逗他一下,也不想真的计较,遂放过了他。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对了,我今日在街上还瞧见你了。”
  “嗯?”沈清逐来了兴趣,想起自己今日去了兰城的不少地方,被她瞧见也不奇怪。
  “瞧见你进了脂粉铺子。”她说。
  沈清逐脚步一踉跄,几乎是立刻慌了神。
  他每日都去兰城,只进过这么一回脂粉铺子,偏偏还被她看见了。
  明明是买香膏送她,沈清逐却有种做了坏事被当事人撞破,无处遁形的感觉。
  殷海烟好似没察觉一般,抿唇一笑,揶揄道:“相中什么好东西了,送你白月光的?”
  “不是。”
  停顿好几息,他才心一横,道:“送你的。”
  误会便误会吧,误会了他再解释,又不是没长嘴。
  殷海烟一下子来精神了,她奇道:“噢?为什么?”
  “为了......让你不再生我的气。”
  “我瞧见你的时候是下午,你惹我生气可是现在。”
  “......”
  沈清逐憋了半晌,道:“就是想送你,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算了算了,我不问就是了,送我什么?”
  她没再揪着不放,沈清逐松了一口气:“看过就知道了。”
  殷海烟惊奇这个躲自己跟躲鬼一样的人竟然会买胭脂水粉送她,转念一想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提点他,又想起他最近无微不至地包揽她一日三餐,大概还真像他所说一样,不想欠她太多恩情。
  看来现在的策略是对的,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不怕鱼儿不咬钩。
  殷海烟想着自己根本不用胭脂水粉,送的东西估计也用不着。
  然而回到家里,闻到小银盒上散发出的浅淡的玉兰花香,她就改变了想法。
  竟然是一盒香膏。
  现在没用,不代表日后没用。
  殷海烟看不见,沈清逐也省去了演戏这一步,只在口吻上做点伪装,淡泊中带着些微遗憾,道:“没想到是在这个情况下送你。”
  殷海烟脸上浮现笑意:“没关系,我虽看不见,但嗅觉还在,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用指肚挖出一点莹润的膏体,抹在手腕上化开,自己闻了闻,又伸手问他:“香吗?”
  水蓝衣袖下露出一截玉白皓腕,就横陈眼下。
  沈清逐瞧着,忽然觉得有几分眩目。他忙瞥开视线,头微低下去。
  其实根本不需要靠太近,就有嗅到空气中的浅香,不刺鼻,但足够彰显它的存在,就像是根本就无处不在一样。
  闻好之后,沈清逐身体后倾,掩唇轻咳一声,说:“好闻。”
  殷海烟狐疑道:“真的吗?你怎么还躲起来了?”
  “真的。”沈清逐讷讷道。
  殷海烟听见他突然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清风吹进来。
  “还会下雨吗?”她问。
  雨后湿润的风扑在滚烫的脸颊上,只能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
  沈清逐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到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