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东占摸金元宝,又挠挠自己的小腿,最后捏住手指。
  良久,身边传来声音。
  “我与小道友不同,幼年的我比起厌恶,其实是感知不到一切,我无法像你这般与此世产生联系。”时阙与她一起看向阳仙湖,轻风卷过,波浪层层叠叠。
  “很多人知道,他们也需要我保持此态,但长大后的你改变了我。”
  “怎么改变?”
  “嗯……变得像你一样,很讨厌一切。”
  “这、这不是好事了吧?”
  两人一问一答,东占表情复杂,一种我长大后竟变成坏蛋,但又想坏蛋有时也挺帅,试图让自己心理平衡。
  时阙看着女孩笑,眼底有捉弄成功的促狭。
  他声音温柔,从不变化,但在她面前已经变得坦然:“所以我们没办法离开对方。”
  东占突然不说话了,一直盯着他。
  湖面安静,出现灵波颤动,有粉灵蝶的翅膀在轻微起伏,那阵若有若无的风吹来,无法摇晃女孩的视线。
  她说:“我收回之前的话,长大的我不是被你迷惑了。”
  时阙转头,与女孩对视,她语气认真。
  “长大的我也很喜欢你,百分百喜欢。”
  这次轮到时阙不说话,他没想到女孩会说这样的话。师妹与他随着时间流淌都变得坦然,但他在此时依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时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小道友何出此言?”
  女孩想了想,最终把元宝递回去,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带不回「现实」,毕竟今天是一场梦。
  她看着时阙,低头又抬头,声音又小又无奈:“因为我是个胆小鬼啊。”
  话落,面前的孩子消失,时阙熟悉的人回到原位。
  她睡着了,许久之后才睁开眼。
  两人对视,阳仙湖静谧无声。
  少年脸庞洁白,露出他觉得自然的笑容。但对方却歪头,声音带着调笑。
  “……哭过?”
  时阙不语,本扬起的嘴角下落,最终无奈地笑一声,轻吻她的额头。
  第140章 剧终 她想要告知你的冒险
  魔方无法被注视。
  我在见到东占前, 曾得出这个结论。
  我第一次察觉到自身存在,是在c-005的前段剧情。
  c线与t线不同,没有玄幻元素, 人从母亲血水中诞生,行走在土地,死去时也无声无息。
  此世界的锚点剧情是一位皇子的称帝大业, 他从人人欺辱的废物皇子变成名留青史的天下之主,他经历各种磨难,在幼时被设计而流落民间。
  皇子在民间被陈氏恩师所救,与其女相识,他们年龄相仿, 共度青涩的少年时光。
  主角即锚点,我并非锚点的陈氏青梅, 而是对门肉铺的屠户。我姓刘名花,年过四十,丈夫早逝,独自养育女儿。
  整条街十来户人家几辈人相互认识,唯独陈家是半路搬来。陈氏是大夫,医术高超, 为人宽厚,给贫苦人家诊治只收一半药费, 大家都说陈大夫是华佗转世, 人间菩萨。
  街坊们不知华佗是谁, 只在郊外小庙拜过被腐蚀的菩萨木像, 但长辈夸医师都这么夸,大家便也学着说。
  我的女儿叫小翠,小翠个子高, 从小光顾着吃肉,十岁出头壮得像小牛,跟陈家女儿站一起能单手拎起后者。
  与强壮的体格相反,小翠的性子柔软,总坐在层层叠叠的肉堆前,默默观察来往的人们。
  我知道小翠在床底下藏着一本册子,会偷偷把记住的路人画下来,布满油渍的纸上线条歪扭,仔细看能分清是哪些街坊。
  我的手因为常年摸生肉,总有一股腥臊,为了不让女儿的小画纸也染上这种味道,慢慢洗手的次数也多了。
  “这是谁?”
  一天,我刚洗完手,见小翠正在画画,走到其身后,问这个陌生的人像。
  小翠连忙藏在怀里,停顿很久才回:“陈大夫家前几日收留的孩子。”
  我:“那个白净娃儿?”
  小翠点点头,缩到肉铺后继续画。
  陈家父女在郊外救了一个孩子,撞到脑袋失忆,记不得名字来处,陈大夫见他识字,便收做徒弟,取名天冬。
  天冬气质出众,街坊孩子们都不愿意靠近他。
  大家都是粗布鞋,其他孩子会在各个地方奔跑,鞋面上的污水印记从年初留在年尾,但天冬从不踏进泥泞里,他的鞋永远干净。
  只有陈家女儿会跟天冬一起读书,两人形影不离。小翠的画册时不时会出现他们并肩行走的背影。
  随着小翠年纪增长,我总觉得该做点什么:比如让女儿去远一些的地方当丹青坊的学徒,或者送去亲戚家念书,但每次看着女儿背影,我的嘴巴总是张不开。
  时间流逝,陈家的两位孩子经过铺前无数次。
  小翠的画册也终于画满。
  我日日站在肉铺前,脚不动,眼睛也不动,小翠坐在身边,腥臊的味道长年累月浸润,那些念头在生肉的包围里慢慢消失。
  直到有一日,边关战事胜利,天下大赦,街尾有一户王家孩子挣了军功,能在朝廷红人跟前做事,是整条街几辈人最大的官。
  我倒没眼红,只想着发达邻居能大摆宴席,多买些肉——如我所愿,王家在隔日摆宴,我与女儿两人提着十数斤鲜肉送去王家。
  王家赊过账,趁他们扬眉吐气,狂撑面子,我赶紧要钱。
  母女两人跟王家娘子对账,王家刚雇的仆人在半大院里摆桌椅,横摆竖摆也只能放下三桌,导致过道狭窄,人多拥挤,声音杂乱,我们半天也没能把账算明白。
  “怎会多出二十文,你再算算……别摆这儿,都说了别挡着大门!”王家娘子焦头烂额,每说一阵就要去招呼仆人。
  一些亲戚很早来蹭喜气,挤在门口,叫嚷着要见未来的大将军。
  小翠本低头跟在我身后,但体格大,没办法避让,被人挤着往前,最后摔了跟头,揣着的画册掉落在地。
  “哎谁不长眼……”我挤开人,去扶女儿。
  小翠起身去拾画册,但一人比她先捡起,视线落在翻开的其中一页。
  是王家儿子,某位朝廷新贵手下的士兵。
  “这、这画上是谁?”
  「我」可以替女儿回答,画上是陈家养子天冬。
  但我的嘴如千万次想要送女儿去往更远地方那般,紧紧闭上,就像有人顺着我嘴唇细致地打上一排封钉。
  小翠没有立刻回答,停顿的这一瞬间,漫长到令我感到恐惧。
  我知道女儿总是驼背,将头低着,不与人对视,白日里藏在肉铺后面,买肉的人们看不见小翠的脸,没人记住小翠的模样。
  注视是一项选择,选择关注别人。
  从小到大,认真看向小翠的目光,也只有我——
  所有人都在注视小翠。
  眨眼就会结束的瞬间,封闭院落里的人们都抬头,视线平直,从四面八方围拢在小翠身体上,比箭矢更快,比庆祝的礼花更充足。
  「我」感到耳鸣。
  我无法呼吸,每个人的脸在我眼中变模糊,就像等待校验的零件,而小翠的背也慢慢变直,就像封住我嘴唇的钉子打在女儿脊椎,让其回答这个问题。
  小翠不常说话,声音既低沉又平缓,在街坊间除了性子安静,我没被人们夸过其他优点。
  可「我」知道,根本没人在意小翠说过什么。
  一束光照下,舞台搭建在此,世界瞩目于我的女儿,只为了听她说这句话。
  “是陈大夫家的养子……天冬。”
  故事需要角色进行转折与推进,而这十个字,是小翠终生停留在这条街巷的原因,是她存在于此的理由。
  话落瞬间时间流动,所有视线消失,「我」紧紧抱住女儿,浑身颤抖。
  「我」想要说什么,汹涌的情绪与意志在做斗争,我拼命想对女儿说些什么,说你去学画,说我们离开这里,说什么都可以……天空压在头顶,我惨烈地失败——
  我嘴唇紧闭,有些恍惚地牵起女儿的手,慢慢走回家中。
  同年,遗失在外的十二皇子回宫,陈氏父女搬离街巷,不知所踪。八年后,边关再次危急,十二皇子自告奋勇守卫边疆。十五年后,众多皇子死亡,十二皇子在夺嫡争斗中胜利,次年登基称帝。
  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与小翠一直经营着肉铺。
  街坊邻里也数年如一日,没有人再看向小翠。小翠常年弯着腰,哪怕变得再高大也会习惯将自己藏在那堆血红的肉后面。
  我坐在摇椅上,看向自己女儿。
  小翠在切肉,白花花的肥肉顺着指尖滑落,她已经很久没画画了。
  小翠背对我,弯着腰,脚不动,眼神也不动。
  我注视她的背影,嘴唇微张,可在我说话前……
  远方皇宫中新帝登基礼成,主角的神格进度百分百,剧情结束,此世界陷入静止,再无任何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