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所犯之错无可辩驳,只当初微臣确实一腔真心,年轻气盛,便什么也不顾了。”
  “这一年来,因家父不同意微臣二人婚事,臣便一直赁了宅子住在外头。”
  “可近些时日,顾惜枝却常有怪异之处,比如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丫鬟,又多了一个婆子,且时常趁微臣当值之时偷偷外出。”
  “微臣渐渐觉察出不对来,一日,趁着顾惜枝外出翻了翻宅子,却没想到,叫微臣翻出了两封信来。”
  恰在此时,贾少波捧着两封信冲盛帝点了点头。
  盛帝见状双眸微眯。
  赵怀朗也暗暗咬了牙。
  若说方才,他对顾惜枝到底是不是细作还有一丝丝存疑,此时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顾惜枝和他一样,都是被算计的,但是她私自留下两封书信,成为纰漏与证据,已见她的私心与狡诈!
  陆云铮则继续说道:“微臣读了信后,隐约觉得不对劲,可顾惜枝到底只是个弱女子,臣对她又......”
  陆云铮稍顿了顿,瞧着确实心绪起伏难平,片刻后才沉声道:
  “今日惊闻陆府出事,微臣急忙赶回,却见家父被......被御林军押进了宫。”
  “臣心知不妙,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寻到了江大人面前。”
  “多亏微臣当初多留了一个心眼,只将信封留下,其中的信纸早已抽出留存。”
  陆云铮说着垂下了头,想了想,又说起当初之事。
  “至于顾惜枝对王爷所言,她之所以离开沈家,是因为在沈将军书房发现了这些书信......”
  “王爷确实是被顾惜枝骗了。”
  “我二人.......”
  接下来的话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陆云铮闭了闭眼,这才咬牙道:
  “回圣上,回王爷,臣与顾惜枝早已私下书信往来多年,互生情愫,私定了终身,当初往来信件至今仍留在陆府房中,随时可查。”
  “去岁悔婚之举,是微臣冲动之下行事,顾惜枝随臣离开沈府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遑论这些所谓的密信。”
  “微臣当初抛下一切,背负骂名,只为与她长相厮守,却没想到她不仅将臣蒙在鼓里,还出手陷害陆家。”
  “如今臣万念俱灰,别无他想,只求圣上还家父,还沈将军一片清白!”
  话至此处,陆云铮伏地叩首。
  殿中一时无声。
  恰在此时,温成业从宫外回转,入殿禀报:
  “圣上,别院空无一人,顾惜枝不知去向,微臣已着人四下搜寻,暂未发现踪迹。”
  盛帝听到此处,再看一旁的赵怀朗,眼眸中原本的期许之色渐渐抽离。
  他微呼出一口气,失望层层叠叠在他眼底堆积,将方才的赏识也浇灭了。
  适才老二拿出信时,他曾几番确认,这究竟是不是沈征胜的信。
  老二回答得那般笃定,他这才让温成业去围府拿人。
  他本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沈陆向来交好,如今江浔又与沈家结亲,眼瞧着确实势大了,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
  再者,老二既是他心中择定的储君人选,也好在立储旨意下发前,让他再瞧瞧老二的手段。
  沈、陆二人会通敌叛国吗?
  知晓信是真的之时,他确实怒发冲冠,可冷静下来后,他私心里还是不信的。
  但只要老二足够有本事,他说这信是谁的,那就该是谁的。
  可如今.......
  盛帝摇了摇头,幅度虽小,失望之色已溢于言表,转瞬间,眸底深处又有怒火缓缓蹿升。
  老二......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再开口时,盛帝的声音里裹着霜雪,“老二,你还有何话说?”
  第243章 还一个清白
  赵怀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事态发展远出预料,他不确定此次到底是什么局,而江浔的意图又究竟是什么。
  “父皇,儿臣......”
  盛帝目光灼灼,眼见赵怀朗犹豫半晌还是没吐出话来,心中怒气瞬间贯涌而起。
  他殚精竭虑,多方权衡比较,最后才敲定老二为储君人选。
  原以为他和年轻的自已最为相像,又有几分聪敏果敢,却没想到如此不中用!
  今日这一局,究竟是老二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还是......
  这般想着,盛帝冷沉的目光一一扫过殿中人,从沈征胜看到陆永渚,又越过陆云铮,落在了江浔身上。
  是哪一个?
  还是说,是......他们所有人?
  思及此,盛帝的目光变得深远幽邃,试图看透这满殿的莫测人心。
  就在此时,沈征胜忽而俯身叩首,沉声道:
  “圣上,臣有一言,实在不吐不快!”
  盛帝闻言望过去,知晓此次赵怀朗谋算有失,到底让他这个做帝王的理亏了,故而神色放缓了些:
  “沈卿但说无妨。”
  沈征胜微吸一口气,抬起身子,身姿犹如苍松笔直。
  “圣上,为将为兵者,血性方刚,性如烈火,臣言语间或有莽撞不敬之处,可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
  “今日御林军围府,臣与陆将军被押解入宫,街道两旁百姓的惊疑目光,好似万千利箭刺心。”
  “臣虽觉如芒在背,但心中坦荡无惧,只因臣从未做过半分辜负圣上与朝廷之举。”
  “年少参军,一路刀光剑影,臣舍命拼杀而来,才凭着累累战功站在了圣上面前。”
  “后虽不幸断臂,离了战场,但臣心中从未有过怨怼,反以此为荣,因为这是臣为圣上、为大盛抛洒热血的印记与荣光。”
  “可圣上......”
  话至此处,沈征胜眼眶微微泛红,额头上青筋凸起,仰头看向盛帝时,眼底已有了泪意。
  “若臣当真有通敌叛国之心,当年又如何打得漠军节节败退,如何能在冰天雪地、漫天黄沙中,将我大盛朝的边境牢牢守住?”
  “陆将军从九死一生的战场归来不过半月有余,他身上的征尘尚未洗净,杀敌的喊杀声或许还在耳畔回荡。”
  “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臣二人就被押解进宫,此情此景,让臣等何其心凉,又情何以堪!”
  “圣上,难道......难道臣等多年来的拼死效力,竟抵不过这无凭无据的怀疑吗?”
  沈征胜越说越是激愤,话到最后已尽是质问之意,叫殿中人齐齐变了脸色。
  盛帝的眉眼隐隐阴沉了下来。
  然而,沈征胜却仿若沉浸在悲愤之中,对盛帝的神色变化毫无所觉。
  “岳丈大人。”
  江浔当即出言提醒,声音不疾不徐,激得沈征胜微微一颤,陡然回神。
  再抬眸去看盛帝时,沈征胜面上后知后觉溢出了一丝惶恐,吓得低下了头去。
  盛帝看到这一幕,神色竟反而缓和了下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征胜今日先是含冤,而后受辱,愤懑之下言辞失当,这才是人之常情。
  一经江浔提点,沈征胜即刻回神,下意识的反应是惶恐与畏惧。
  这一点,就足以彰显他君威之隆盛,亦表明沈征胜心底对他怀有本能的畏忌。
  试问,若沈征胜今日遭此不白之冤,受搜身之辱却仍毫无怨尤,平静无波。
  如此城府,如此心计,他沈征胜暗地里当真全然没有旁的想法吗?
  故而此刻,盛帝不仅不曾动怒,反而心下安然,也稍稍温和了声音:
  “沈卿,今日事出突然,且牵连国本,朕忧心如焚,行事间未免操切仓促,沈卿当体朕苦心,莫要介怀才是。”
  殿中了解盛帝的都知晓,这番话能从盛帝口中说出,已是极难得的了。
  沈征胜闻言浑身一颤,微抬的脸上神色数变,显然也很是触动。
  然而,他目光落在身前的青砖上,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眼底实则满是寒霜与冷意。
  他心中真正想说的话,可要尖锐冷厉得多!
  早在那日与岁岁在书房相谈时,他沈征胜对圣上的一腔忠义已被彻底割扯舍弃。
  君不明,视臣子性命尚且如草芥,更何况天下百姓?
  他心中怨愤难平,恨意汹涌,如今,不过是演到底罢了。
  “圣上。”
  沈征胜再次开口,言语间锐意褪去,却似乎犹有一口心气难平。
  “臣知圣上之难处不易,只心中悲戚,如今唯有一求。”
  “臣斗胆,恳请圣上降旨,于天下人灼灼目光之前,还微臣与陆将军一个清白,叫微臣与陆将军还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现于人前!”
  这个请求并不算过分 。
  毕竟人活一张脸,尤其是越赫赫有名的人物,越爱惜名声。
  盛帝犹在考量,一旁的赵怀朗却猝然色变。
  沈征胜一番话,先是示弱,而后叫屈,最后求旨,层层铺叠,步步深入,如此精妙的一套说辞,还能说是一介莽撞武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