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工作日压根不听星期日唠叨,手腕一转,对蓝发男子招呼道:“酒保,来杯威士忌……啧,给我旁边这位拘谨的伙伴再来杯伏特加吧,超级烈度的。”
  桑博反手将星核收进了裤兜,笑吟吟地走过来,甩起雪克杯,如小丑戏法那般,接着递上了「桑博的特调」。
  桑博说:“两位贵客,这杯算是我桑博请了,替花火她赔个不是,请笑纳。咱酒馆讲究的是一个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工作日在星期日眼前晃了晃酒杯。
  “尝尝吧。”
  星期日没接,反而对桑博说道:“这位桑博先生,在匹诺康尼就曾一展手段,如今引导我们至此,到底有何企图?”
  “您的眼睛可真尖!”桑博推诿道,“可把您们请来这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花火她呀,做事素来没有分寸,我实在管不了,想来您比我更清楚她的作风。”
  “哈哈,亲爱的旅客朋友,好戏即将上演。”桑博伸出双手,展现了他博大的胸襟,“不如就此落座,拿上一杯好酒,痛痛快快地来看一场。”
  宇宙间各个命途交织重叠,到处都是怪人。而这遍地怪人当中,星期日最不会对付的绝对要数假面愚者,因为他们根本「不讲理」。
  “你现在肯定在想,什么派对,什么比赛,现在还来了出剧目,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工作日又将「桑博的特调」递了过来,“学着接受世界的不一样吧,小鸟。”
  星期日瞧着工作日轻佻的样子,口是心非地回道:“何时我的内心被播撒了欢愉的种子,以至于你的形象确实让我更厌恶了。”
  “加入酒馆未尝不是一条新路径。”工作日故意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同谐」和「秩序」的爱子最终投身欢愉的理想,想想就很欢愉啊。”
  “你的玩笑非常拙劣。”星期日反击道。
  “呵呵。”工作日闷哼一声,一模一样的脸,居然能截然不同的反应,“话归正题,你肯定现在正苦苦思索我的耳坠丢哪了——你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工作日再次在星期日眼前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着透明的杯壁,涌出气泡。
  “尝试一下新的体验吧。”
  他心里的声音和工作日的调侃交叠在一起,完全分不清彼此。
  星期日眼中的神色闪了闪,身后的喧闹交响曲在给这氛围推波助澜,于是就在音乐的高峰,他会逢其时地伸出了手。
  接过酒杯,尝了浅浅一口。
  只是浅浅一口。
  果真就叫他的舌尖刺痛,辣辣的痛感直上云霄。
  小鸟的舌头,太敏感。
  星期日的眉头沉重到快打结了,他的大脑对这种新奇的味觉体验处理缓慢,冰凉、清冽而刺激的滋味萦绕在舌头顶端久久不能散去。
  现在,他的脸也敏感红了起来。
  工作日尽兴地笑了笑,似是感到满意,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进门的时候,有只青蛙跳到我身上,衔走了耳坠。它本想到你身上去的,但是你走得太快,它顺着你的披风滑了下来。”
  “青蛙?”星期日微蹙眉头。
  “就是这群青蛙。”工作日指了指在远处圆桌上喝啤酒的绿色青蛙们,“犯罪嫌疑人是他们当中的一位,可惜它们长得全都一模一样,我也分不清。”
  为什么假面愚者的酒馆里会有一群青蛙在喝酒?
  若不是可以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神智还算清醒,星期日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醉了,以至于产生了夸张的幻觉。
  他信步走到圆桌前,视线扫了一圈。
  这恐怖的气势立刻让它们打了个好几个寒颤,噤若寒蝉地停止了“呱”声。
  其中一只青蛙战战兢兢地折起胳膊,发出了柔和的女声:“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请您别生气,我们一点知无不言……”
  “告诉我。”
  星期日带着无可置疑的屹然气势发问。
  “你们当中,是谁盗取了我的财物?若不诚实,我碾碎你们,便如折枝一般轻易,你们将永世留在河中,失去智慧与言语。1”
  所以,星期日一边说一边想着,这就是假面愚者口中的一场好戏吗——一群拥有人类智慧的的青蛙?
  五只青蛙害怕地哆嗦起来,急忙陈述了他们各自的辩词。
  青蛙一:“我们这里没有说真话的。”
  青蛙二:“耳坠是青蛙四偷的。”
  青蛙三:“耳坠不是青蛙二或青蛙四偷的。”
  青蛙四:“我们五个都没有偷耳坠的。”
  青蛙五:“耳坠是说真话的人偷的。”
  工作日惊喜地挑了挑眉,对星期日说道:“喏——你最得心应手的逻辑谜题来了。看看谁能成功挑战秩序和真理!”
  【作者有话要说】
  1化用自《出埃及记》的典故,青蛙之灾
  第6章 复生恩典
  太有趣了。
  他倒要看看星期日该如何应对一群聒噪的青蛙给他出的无厘头谜题。
  工作日又喝了一口酒。
  明明匹诺康尼那样纸醉金迷,星期日却半点不为所动,还想着靠苦行拯救世人——这宇宙间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十分荒谬且得不偿失吧?
  为何不干脆放荡沉迷……?
  现在工作日的脸开始彻底地滚滚发烫了,酒精的效用真让他有些忘乎所以。舌尖麻麻的、涩涩的,发酵过的酒藏着一股又苦又醇的味道,他差点想把舌头吐出来散散痛感了。
  星期日发觉了异样,回头瞥了一眼他那不妥当的行为,工作日悻悻地收回舌头。
  又变回了无趣的家伙。
  “哎呀,到底谁是犯人呢?我桑博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正确答案呐!”
  桑博在旁边一个劲地使眼色,像是企图把事情拉回正题。
  工作日不太明白桑博的意思。
  ——尤其是在他的脑子被甜美的酒精浸泡了一遍之后。
  这时他倏地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疑问:作为诞生仅仅数十个系统时、象征着星期日童稚之心的新生命,以人类的标准而言,是否还算是个小孩子呢?或许他该保持着童真,而不该拥有成年人的智慧。
  不过星期日并没有心思搭理——当然,他也无从得知工作日的胡思乱想。青蛙的文字谜题使星期日罕见地沉默了良久。
  工作日握着酒杯想道,难道这么简单的谜题就令他束手无策了?匹诺康尼的失败真的令他一蹶不振了吗?
  桑博又开始了:“根据青蛙们的自我辩护,它们当中肯定有蛙说了真话,有蛙说了假话。只要我们能够推理出是谁讲了真话,是谁讲了假话,就可以知道究竟哪一个偷了耳坠。这位高贵的先生,你说是吧!”
  “愚者先生,这可真是一段动听的绕口令。”
  工作日想了想,替桑博捧了个场。
  哎,他必须成长起来——不然星期日就得孤孤单单一个人,啥事都往心里咽——这样只会变得无聊透顶。
  他夸张地扬起手臂,试着替星期日推理一下:“既然这位愚者先生说本次比赛的主题是「不说真话」,那么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五只青蛙说的全部是假话,继而只需反推……”
  星期日的耳羽微微颤了颤,酒馆嘈杂的声音多少让他有些不适。
  要忍耐。
  他告诫自己。
  ……
  “安静。”
  但他陡然打断了所有言语。
  脸颊两侧因酒精刺激而泛起的浅红色还没有褪去,昏黄的灯光在眸中朦胧模糊,但他仍旧像裁定正义与罪恶的大法官那般申斥道。
  他的威严显然不容置疑。
  这在匹诺康尼时便已得到过多重认证。
  星期日很明白一个道理:一旦陷入了他人所谓逻辑陷阱之中,思维就难以逃脱定式,所以切不可为妄语所迷惑了……
  “我不管你们所言说的是真亦或假,我只要求一点。”
  “交出我的失物,我便宽恕你们的罪。”
  他的声音有如锐利的剑锋,神色是严正而庄重的。即便如今另择信仰,他仍是「同谐」最爱的孩子之一,他稍一施力,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逃过他的力量所及。
  他若是遵守规则,去解这个谜题,才是被套了进去。面对这种境地,唯一的办法只有不按常理出牌。
  “三重面相的……”
  他缓缓念出「同谐」的咒语。
  “呱~”
  青蛙们登时痛苦地呱呱鸣叫,蹦跳起来按着节奏绕成一个圈,叫其他人分不清它们哪个是哪个,然后再一个跳上另一个的背,叠成了宝塔的形状。
  中间的一只蛙咕噜一滚咽喉,吐出了沾满黏液的金色小物件。
  躺在了桌面中央。
  “对不起,先生。”中间的青蛙缓缓张口,向他们道歉,语调含着悲伤,“请原谅我们的失礼之举……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像您这样高贵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般卑贱孱弱的配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