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空的骄阳已露颓势,此时的树林偶有风起,不觉炎热,反倒清凉。
  时辰还早,二人索性骑在马上,也不急着赶路,任由马儿慢慢悠悠走着。
  今日折腾了一天,别说纪宁,萧元君都累得够呛。他拽了把缰绳,指使马儿往纪宁身边靠了靠,见他没反应,问道:“可是累了。”
  纪宁摇头,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我在想,还有什么是我们不曾留意的。”
  果然是在想线索。
  萧元君既感无奈,又觉心疼,纪宁心思重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他现在三言两语也治不好。
  他垂眸思忖,目光一点一点顺着脚下的草地往前看,直到瞥见不远处草丛里开着的野花。
  五颜六色的花朵铺满一整片草地,成了这林中最为夺目的风景。
  萧元君一笑,扭头问纪宁,“还记得有一年新春,你带我去军营里慰问将士,刚好赶上他们夺花球吗?”
  纪宁思绪抽离,想了想道:“记得。”
  不仅记得,还记忆深刻。
  军中的生活乏味,夺花球算是不多的游乐活动。十几人骑在马上,抢夺一颗花球,抢到过线者为赢家。
  那年他带着萧元君,十七岁的男儿第一次看到那样热烈的场面,大抵受到了鼓舞,非要自己上场试试。
  夺花球危险,但纪宁无心娇惯他,他要去,就让他去。
  结果十七岁的萧元君虽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败在经验寥寥,屡战屡败不说,还摔得鼻青脸肿。
  现在想起他满脸乌青的模样,纪宁都忍俊不禁。
  看他笑,萧元君跟着也笑,“你笑了。”
  纪宁愣住,愣归愣,脸上的笑意丝毫未收敛,他好奇道:“那时你为什么非要上场?”
  萧元君反问:“你觉得呢?”
  他觉得?
  纪宁心中飘过三个字——出风头?
  眉欲语,意先通。
  萧元君脱口而出他心中所想,“你觉得我年轻气盛,想出风头。”
  纪宁抿唇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萧元君连连摇头,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他道:“其实不是,是因为在场下时,我听队伍里的人说,谁抢到了花球,来年定能笑口常开,无病无灾,娶个……”
  纪宁寂静的瞳孔掀起一阵涟漪,近乎一瞬,他在心里补全了萧元君未尽的后半句。
  娶个……美娇娘。
  林间的风好像热了起来,又好像是头顶的太阳太刺眼,总之,不是因为羞赧,才让纪宁红了脸。
  萧元君的眸子闪闪发亮,他直视前方,倏地策马提速。临近那片草地时,他俯身直下,摘下一把鲜花高高举过头顶。
  马儿扬蹄,花瓣纷飞,跨坐马上的青年举着花,对着纪宁笑道:“欠你的笑口常开,现在补给你。”
  纪宁怔眸,风过耳畔,留下满腔的心跳。
  砰砰。
  砰砰。
  哒哒。
  哒哒。
  不合时宜的蹄音闯入耳膜,纪宁瞬间惊醒。
  他尚未看到人影,数支羽箭自林中破风而出,直奔萧元君。
  第79章 突围
  “萧元君!”
  破音的嘶吼传入耳中,萧元君近乎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俯下身,差之毫厘,几支羽箭从他头顶飞过,带着杀气奔向纪宁。
  纪宁松开缰绳,展臂后仰,箭尾贴着他的面庞径直擦过。
  伴随“铮铮”几声,飞驰的箭羽钉入树干。
  趁此时机,纪宁翻身下马,迅速躲藏到最近的树干后。他后背紧贴树身,急喘了一口气后,回头去寻萧元君的身影。
  只见他身后不过十米的距离,萧元君也已弃马,就近寻找到了庇护。
  又一轮羽箭袭来,林中草木飞溅,两匹骏马受了惊,扬蹄溃逃。
  待对方攻势稍缓,纪宁回头,“可有受伤?”
  萧元君一面留意四周动静,一面应答,“没有,你呢?”
  纪宁亦答:“没有。”
  后方蹄声逼近,萧元君拔出手中长剑,“你躲好,我来找你。”
  说罢,他找准时机起身,朝着纪宁所在的位置疾步奔进。他一露面,箭雨便歇而复起,密密麻麻自他身后涌来。
  一瞬间,纪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下一瞬,人影一记跃翻,轻巧地躲过袭击落到他面前。
  箭雨擦身而过,悉数被身后树木拦下。
  萧元君半跪在地,他单手掌住纪宁的肩,目光落到对方的脸颊时,霎时变了神色。
  纪宁不解,抬手覆上脸颊,冷不丁摸到一条划痕,随即,一阵细微的疼痛自划痕处升起。
  萧元君拢眉,按下他的手,“别碰,你受伤了。”
  想来是刚才躲避时被箭羽擦伤的,纪宁不以为意,“不要紧。”
  不知来路的蹄音逐步逼近,迫在眉睫,萧元君就算是心疼,这会儿也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御敌上。
  他将长剑塞给纪宁,“听声音人不少,剑你拿着,护好自己。”
  纪宁拒绝,“不,你拿着才更稳妥。”
  他的身体情况他再清楚不过,剑拿在他手上,怕是反而会拖了后腿。
  萧元君眸光一顿,只是不易察觉地愣了半息,旋即依顺道:“好。”
  他转而将剑鞘交给他,“那你拿着这个,万不得已时用其防身。”
  纪宁点头,与之一拍即合。
  二人商议完,耳后响起几声清晰的马鸣,不多时,一队用灰布缠面的刺客露面,刺客手握弓弩,肩背大刀。
  察觉敌方已近在咫尺,树后藏匿的二人双双屏息。
  纪宁递给对面一个眼神,萧元君明了,小心翼翼探出一只眼睛,扫视一圈后他撤回目光,抬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纪宁见状,知道来者共十人。
  十人,以萧元君的武力突围没有问题。
  他朝萧元君点头,后者了然,拽下腰间的面罩戴上,随即持剑起身。
  与此同时,纪宁握紧手中剑鞘,跟着站了起来。
  萧元君从树后现身,他眈眈目光紧盯贼首,扬声道:“尔等出自谁麾下?胆敢刺杀朝廷重臣。”
  贼首傲然抬颚,他一声不吭召出身后手下,余下九人立时下马,拔刀开步冲杀上前。
  萧元君眸底狠意立现,他手腕一翻放平剑身,举步上前,一记干脆利索的横劈斩上迎面而来的贼子。
  霎时,林中响彻刀剑相接声。
  纪宁始终掩在树后,他听着耳边的交战声,握着剑鞘的手不知何时已是冷汗涔涔。
  尽管他对萧元君足够有信心,但心底的担忧还是随着交战时长的延续,变得不可抑制。
  他悄悄从树后探出半边脸,只见几颗大树中央,萧元君正和五名贼子纠斗,周围还躺着四名贼子的尸首。
  见此局势,纪宁憋在胸口的气稍稍散了半分,然而尚未等他的心踏实落地,迎面一支箭矢打乱他的心绪。
  他近乎出于惯性地抬手抵挡,利箭来势凶猛,和剑鞘接触的瞬间,他便被遒劲的箭力带偏,跌步摔出树后。
  等候多时的贼首见他露面,自马背一跃而起,腾空拉弓。
  纪宁心下一惊,连忙稳住脚作势抵挡。
  箭矢破风而来。
  “嗡——”
  刺耳的嗡鸣回荡林间,纪宁手中剑鞘应声落地,他捂着被震痛的右臂单膝跪地,再抬眸,对面贼首双手握刀,大有必取他首级的架势。
  顾不上被震麻的手臂,赶在贼首的刀落下之前,纪宁扑向近处的剑鞘,重新握在手中奋力翻身一挡。
  贼首的刀重重砸下,压着剑鞘节节下沉。
  纪宁躺在地上,眼看近在咫尺的刀刃即将劈上他的额头,千钧一发之时,另一边的萧元君发现异常,快速甩开与自己缠斗的贼子,奔了过来。
  萧元君持剑挑起贼首的大刀,用力挥开,随即他朝纪宁伸出一只手。
  纪宁反应迅速,抓住他的手站起来。
  萧元君身子回正,将纪宁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他提剑直指贼首,一双墨瞳冷得沁冰,“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罢,他挥剑直上,剑气一改往日稳重,招招直逼对方命门。三两下的功夫,贼首抵不住他的快剑攻势,一连退了五步。
  剑刃对刀尖,碰撞之处淬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三招后,贼首隐有战败之势,他急忙退至后方,喝令余下的五名同伙上前应敌。
  萧元君怕刚才的意外重现,跟着也退回到纪宁跟前。
  两方人员一退一进,气氛胶着。
  一触即发之际,纪宁忽然听到后方又传来一阵蹄音,他暗道不好,立时转身和萧元君背靠背,盯着声音来源处。
  不多时,一黑袍男子领着一队人马赶来。
  “驾!驾!主子!”
  这一声“主子”,让纪宁凉了半截的心重新活了过来,他朝那人喊道:“阿醉!”
  马上,阿醉一声令下,身后令司暗卫一拥而上,一队护住纪宁和萧元君,一队前去追杀早已溃逃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