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对他而言,这分明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他怎么都犹豫不定。
  “纪宁。”萧元君理解他此刻的彷徨,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不该是这样畏手畏脚的人。”
  纪宁的心脏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那股拉扯着他,让他恐慌的力量离奇消失了。
  他的确不该这样畏手畏脚。
  许是因为前世体会过所得到的一切有多不容易,所以现在他才不敢冒险。
  但重生以来那么多变故,或许就是在提醒他,一成不变无法走到最后。
  如今重生的人不止他一个人,以后可能还会有,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变故。
  他不行动,有的是人会行动。
  他拿不定主意,萧元君也不逼他,“你可以考虑,我等你改变主意。”
  看着眼前已能独当一面的青年,纪宁忽地有些不适应。
  从前总是他领着人走,现在反过来变成这人为他排忧解难。
  或许,他想,应该信他一回。
  不及他开口表态,院里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萧元君匆匆一瞥,道:“我等你改变主意。另外……”
  他看一眼桌上散落的药丸,“我说的话,说到做到。”
  下一瞬,几人裹着一身的寒气推开门。
  淮兰花嚷嚷道:“你俩躲这儿干什么?外面雪停了,一起打雪仗去?”
  “……”
  第51章 答复
  入夜,晚膳过后宾客散尽,生辰宴算是完满结束。
  卧房内,阿醉端着热水进门时,纪宁就坐在床边等着他。
  待他入内,纪宁问他:“你同陛下说了我们的事。”
  阿醉动作迟疑了半息,将水盆放好后,径直跪了过去,“奴自作主张,请主子责罚。”
  该生的气都气过了,而今纪宁哪儿还有气,他问:“我该罚你什么?罚你想救我的命吗?”
  阿醉不吭声,依旧跪得笔直。
  纪宁叹气,起身扶起他,替他掸去膝上灰尘,“今天陛下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有些话,他说得很对。”
  阿醉惑道:“什么话?”
  纪宁答:“他说,我不该畏手畏脚,不该重来一世,什么都不改变。”
  闻言,阿醉紧绷的面庞蓦地松和了。他本对萧元君不抱希望,可没想到对方真的能说服主子改变主意。
  他喜道:“主子能这么想就对了,路还长,不应自己给自己定死咯。”
  纪宁不置一词,转而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吃的丹药,陛下手中是否也有?”
  阿醉面色微变,他如实回答:“陛下当时命我给他一份,我就找两角道士要了一份。”
  最后一丝期许幻灭,纪宁忍不住斥了一句“胡闹”。
  如此,他需要尽快进宫一趟,否则萧元君真要说到做到。
  想起入宫,他问:“你对林嚯又了解多少?”
  眼下什么事都坦白了,阿醉自然不用再隐瞒,他答:“林嚯是前世第一届科举的武状元,后来北狄又有几次小规模进犯,都是他带兵平息。再之后,陛下就命他掌管定北军,长期镇守北疆。”
  原是后起之秀,怪不得萧元君让其随淮兰花赴疆。
  若林嚯能早些熟悉北疆局势,确实极有可能帮助淮兰花和纪全安度过难关。
  萧元君的用心良苦,纪宁此刻才彻底读明白。
  前世孤立无援的局面下他都不怕,重来一次,有人愿意与他同行,他又为何要怕?
  他道:“阿醉,安排一下,明日我进宫一趟。”
  阿醉知他是拿定了主意,忙不迭应道,“是!”
  隔日,纪宁收拾妥帖,便由阿醉陪同入宫。
  谁知马车临出大门,却被淮兰花截住。
  她穿着一身正经朝服,两脚跨进车门笑呵呵道:“正好我有事进宫,省的骑马了。”
  纪宁让出主位,好奇道:“伯母入宫什么事?”
  她浓眉一挑,“好事。”
  她这一句神秘莫测的“好事”,让纪宁惴惴不安了一路。
  因为过了早朝的时辰,又未提前通报,二人的马车停在宫门,便只能走路入宫。
  好在淮兰花今日心情大好,路上滔滔不绝聊了许多,纪宁陪着聊了一会儿,抬眼就到了殿门外。
  远远的,门口的太监来迎二人。
  纪宁刚要开口求见圣上,淮兰花抢先道:“世安,那啥,你先等等,伯母先进去。”
  纪宁越发觉得古怪,“我不能同伯母一同入内吗?”
  淮兰花摆摆手,“这可不行,我就同陛下说几句话,你不方便听。”
  说罢,她拽着小太监的手,先一步进了殿。
  纪宁没法,只好立在殿外等她。
  此时已近巳时,再有一个时辰就是正午,他站着等了一刻钟,正值殿外的御前卫换班。
  成列的侍卫从身侧经过,他从中瞧见了侯远庭。
  自前不久那件事后,他有段时间没有听到侯远庭的消息。唯一一次是阿醉回来告诉他,说萧元君罚侯远庭蹲了五日大牢,降他为三等御前卫。
  纪宁与他关系不佳,本不想有过多交集,可此时他站在殿外,就算再不想引人注目,也有不少人看见他。
  于是很快,队列中的侯远庭发现了他。
  不多时,侯远庭同领队的头子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到他面前。
  “见过右相。”
  许久不见,面前的青年少了几分从前的倨傲,多了些规训后的恭顺。
  纪宁淡淡应道:“免礼。”
  侯远庭直起腰身,目光上下扫视,待确认眼前人完好无损后,他立即卸掉恭顺的皮囊,冷嘲道:
  “不是说大人重伤吗?这才几天就好了?”
  纪宁早知他装不了太久,从容驳道:“我若不好,你现在连三等侍卫都当不上。”
  被戳了痛处,侯远庭气得牙痒痒,“纪宁你卑鄙无耻!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我。”
  早些时候,他还为自己误伤纪宁一事心怀愧疚,那时他爹就说这是纪宁用的伎俩,为的就是挑拨侯家和圣上的关系。
  当时他看纪宁卧床不醒,死活不相信,可如今,“卧床不醒”的人才几日就好端端站在了他面前,这叫他如何不信?
  前世纪宁就觉得侯远庭空有武学,缺乏头脑。如今,他更是觉得这人蠢得出奇。
  他问:“说我陷害你,难道那日是我让你动的手?”
  一语中的,问得侯远庭登时无从辩驳。
  纪宁懒得同他纠缠,但还是好心提醒一句,“侯远庭,你要有脑子,就该好好想清楚,你为什么恨我?或者说,你真的恨我吗?”
  前世他和侯远庭针尖对麦芒,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侯远庭也不曾伤过他性命,甚至在他下狱时还帮过他。
  所以他知道,侯远庭本性不是善恶不分之人,如今这样,不过是受人挑拨。
  若不是念及前世这点恩惠,纪宁当真不愿多嘴,“你侯家和我纪家,均是世代忠烈,你与我,谁能瞧得上下三滥的手段?”
  一语毕,侯远庭彻底没了声儿,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一并隐去。
  纪宁的确问住了他。
  他恨纪宁吗?
  他爹说要恨,他的族亲们说要恨。
  他自己……他自己不知道该不该恨。
  这些年侯贺做的那些腌臜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和族亲们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他非要随军巡逻,就不会在洪水漫灌时走散,被困废墟。
  他大哥也不会在救完百姓后,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去寻他。更不会在将他救出后因为脱力,被倒塌的石柱子砸中,废掉一条腿。
  自那之后,威名赫赫的侯家大公子成了跛子,前程尽毁。
  每日只能承蒙圣恩,混迹在文官队伍中,当个埋头书案的小官。即便如此,却还要背上仪仗家族荣光混吃等死的名头。
  没人再记得他的功绩,最后连他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
  人人都说是纪宁害死了侯贺,可侯远庭自己清楚,他的大哥早就死在当年那场洪水中。
  所以,他真的恨纪宁吗?
  或许是不恨,只是他不愿承认。
  他抬头,想去寻纪宁的身影,却见那人已踏进殿门,没入在两扇朱红之后。
  行至外殿时,纪宁同出来的淮兰花碰了个照面,后者抱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眉眼遮不住的喜气洋洋。
  纪宁拦着人,“伯母,这是什么?”
  淮兰花还是卖关子,“等我离京的时候再告诉你。”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冲纪宁眨了眨眼,留下一句“我去门口等你”,潇洒离去。
  她越是如此,纪宁越心急。
  因此待他一见到萧元君,脱口而出先是询问,“陛下,伯母方才同你商议了什么?不会是求亲吧?”
  萧元君见到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