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醉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纪宁允许了,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开始擀面片。
  他三两下擀出皮,又大刀阔斧地开始包。因他饿得实在心急,包出的饺子个个歪瓜裂枣。
  看着篦帘上东倒西歪的饺子,纪宁不忍直视,“阿醉。”
  阿醉抬头,就听他道:“稍微包得精细些。”
  阿醉懵了,他看向纪宁手上的饺子,一个一个连褶儿都是均匀的。
  想起冬至节时,这人包饺子还惨不忍睹,如今怎么变了样儿?
  这下,阿醉终于觉出了异样。
  又是多备几样馅料,又是等一等,还将饺子包得如此精致。
  他碎步挪到纪宁旁侧,小声道:“主子,你确定没有在等谁来?”
  纪宁目光躲了躲,矢口否认,“没有。”
  阿醉轻哼,显然不信。
  他展开面皮,慢悠悠往里填馅,眼睛时不时看向院门,心道今日定要蹲到那个叫他主子一反常态的人。
  饺子包了整百个,包好后,阿醉有意问了一嘴,“主子,现在煮还是等一等再煮?”
  纪宁知他在试探,从容道:“现在煮。”
  这就不等了?
  阿醉顿觉失落,他端着饺子等了一会儿,看纪宁确实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便端起两篦帘的饺子往小厨房去。
  谁知前脚出房门,后脚院门被人叩响。
  阿醉登时来了精神,转身就要回屋放下饺子去开门,然而他刚一转身,纪宁就从他眼前径直掠过。
  “我去开门。”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走到了院中央。
  阿醉看着那人走到门口,而后刻意停下来喘了口气才拉开门闩,脸上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院门敞开,映入眼帘的人是……李管家。
  纪宁怔怔盯着人,眼中闪过瞬息的失落。不过他迅速调整了神色,若无其事道:“何事?”
  李管家奉上一封请帖,“这是赵大人命人送来的,邀大人明日赴宴。”
  纪宁等了一会儿,见李管家别无他话,接了帖子便问:“李叔吃饺子吗?”
  李管家觑一眼日头,不好意思道:“不了,已经过了午饭时辰,我吃过了。倒是大人,赶紧用膳吧。”
  纪宁点一点头,拿着帖子反手关上门。踩着积雪往屋内去,他长舒一口气。
  想来,昨夜萧元君的那句“明日再来”,应是一句戏言。
  不来也好,纪宁想,不来,他和阿醉还能吃得自在些。
  屋檐下,阿醉瞧着神色分外黯淡的人,顿感不安。
  隔日,因要去赵府赴宴,免不得要和朝中同僚打照面,阿醉特地为纪宁挑了件藏青色的新锦袍换上。
  主仆二人收拾完,带上贺礼,坐车前去赵府。
  赵府同纪府相隔不远,因此二人到的时候,宴席还未开始,零零散散的宾客都在府中自由活动。
  入了府,阿醉带着贺礼去登记礼簿,纪宁则独自前往正厅拜见主家。
  甫一进大厅,他便看见赵禄生朝自己走来,说着违和的恭维话语,“纪大人赏脸赴宴,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纪宁亦是假模假样的客套,“赵大人设宴,岂有不来的道理?”
  二人撑着面子寒暄两句,赵禄生便去招呼其它来宾,纪宁也乐得清闲,转头进了院子,找了处凉亭坐着,散散闷气。
  不知是昨日吃了荤腥还是如何,他自今早醒来就觉得胸中有团恶气,哽得他浑身上下不舒坦。
  吹了会儿凉风,这种症状仍不得纾解,想起常备的药物都由阿醉保管着,纪宁便动身,欲去寻阿醉。
  岂料出了凉亭,走出五步远,一红衣男子挡住他的去路。
  “纪大人,好久不见。”
  侯远庭发髻高高竖于头顶,他双手负于身后,嘴上说着“好久不见”,可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有不屑。
  纪宁知他一直因为侯贺的事记恨自己,主动找上来定无好事,遂索性不搭腔,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见他无视自己,侯远庭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臂按住纪宁左肩,将人牢牢控在自己身侧,“你走什么!”
  纪宁懒得搭理他,乜一眼他的手,道:“松开。”
  侯远庭不睬,反倒施力将人按得更紧,“纪宁,你为何不敢见我?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
  纪宁拧着眉一言不发。
  谁曾想侯远庭见他不说话,便当他是默认,更加不依不饶道:“我就想问一句,我侯家怎么得罪你了?”
  纪宁冷脸,“何出此言。”
  “你好意思问何出此言?京都城中那么多人你不针对,怎么偏偏要针对我家?我大哥被你害死,我祖母因此噩耗病情加重!父母被你害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刚一立功你就要变法,还说不是针对?!”
  纪宁几乎快忍耐到极限,他再次喝令道:“给我松开。”
  侯远庭亦是个执拗的主儿,他已经憋了太久的火,好不容易逮到人,怎会不问清楚?
  “所以我爹说得不错。”他死死瞪住纪宁,咬牙切齿,“我侯家,我大哥,只不过是你推行新法而献祭的一个引子。你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不过就是想拿我家,去做你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纪宁冷然一瞥,“我不同蠢物争辩。”
  下一瞬,他抬掌击开侯远庭的手臂。
  这一举动彻底将侯远庭激怒,他阔步追上前,擒住纪宁的左手便要将人制住。
  纪宁转身,下意识抬手抵挡。
  二人皆是习武之人,往往本能的反应快于理智,他这一挡被侯远庭误以为是袭击,后者想也没想,提腿便是一脚踹向了他。
  换做从前,这一脚纪宁定能躲开,可今时不同往日,待侯远庭意识到不对时,他的脚已经踹上了纪宁的腹部。
  咚的一声闷响,纪宁倒地,他扶着伤处,口齿间顿时吐出一滩鲜血。
  侯远庭当场傻了眼,他愣怔许久,反应过来后冲过去扶住人,“你,你怎么回事?”
  他声音止不住的抖,“我,我根本没用力,你为什么不躲开?!”
  他没想过伤纪宁,更没想到这人只是挨了一脚竟直接口吐鲜血。
  纪宁额头冷汗涔涔,他用袖子擦拭血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我没事。”
  侯远庭气极,“怎么没事?你都吐血了!”
  纪宁想站起来,可身体实在使不上力,感觉意识即将不受控制时,他忽然抓住侯远庭的袖子,“今日之事,若被别人知道,你难逃罪责。”
  他眼睛一开一合,踹息开始断断续续,“想,想办法,带我回府……”
  话音落,他呛咳出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阵逼近的脚步声出现在了侯远庭身后。他慌乱回头,只听是赵禄生的声音。
  “陛下莅临,怎不提前派人通传?”
  第42章 受伤(二)
  “今日相父设宴,朕不请自来已是唐突,怎好再派人打扰。”
  郁郁葱葱的花木后,萧元君着便服走在前,赵禄生紧随其后。
  二人从山石后露面,赵禄生正要问圣上是否另有其事,余光冷不丁往园子里的鹅卵石地前一瞟,登时惊得呆住。
  萧元君见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石地中央鲜血淋漓的一幕。
  不省人事的纪宁躺在地上,口唇覆血,面色灰白。
  恍然一瞬,萧元君以为看到了自己噩梦中的场景。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切,直至周围乱作一团。
  一众人中,赵禄生最先反应过来,他疾步跑到纪宁跟前看了一眼,火速回头吆人,“快!快来人!来人!”
  丫鬟小厮们听令,通通围了过去。
  借着人群遮掩,赵禄生问侯远庭,“小侯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侯远庭无措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无意伤他。”
  一听这话,赵禄生的心彻底死了。他原以为侯远庭和纪宁再有仇怨,也不会公然伤人。
  偏生此事又发生在他府内,他就是不想掺和也无法。
  他回头吩咐丫鬟,“去收拾一间最近的厢房,把府里的医师赶紧叫来!”
  随后,他又对小厮道:“来人搭把手,将纪大人抬进屋。”
  两名小厮依令而动,刚要将纪宁扶起来,身后一道喝令响起。
  “住手!”
  萧元君破开人群,冲过去将纪宁抢入怀中。
  他双目僵直,恍若失神般扶住纪宁的脖颈,上手去探他的鼻息,而后又用手指擦拭他嘴角的血迹,感受到指尖黏湿冰凉的触感,他眼中的茫然瞬间化为剧烈的恐慌。
  赵禄生见他神色异常,出声提醒:“陛下,血污碰不得。”
  萧元君恍若未闻,他团起衣袖去擦纪宁脸上的血迹,随即又脱掉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人,“不能留在这里。”
  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府外走去。
  赵禄生紧忙跟上,“陛下,臣府中就有医师,纪大人如此情况,不宜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