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至于吃东西,他这些时日和宋余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外头一顿,家里一顿,他便是再能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还玩得忘了回家——姜焉磨牙,他天天两头跑容易吗!好似自己在外头有人似的!
  姜焉觉得自己都要冤死了!
  这傻子,他就该此时变回人身,吓死他!
  黑猫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却凑过去拿脑袋抵了抵宋余,还攀在他身上,伸出刺刺的舌头舔了舔宋余的脸颊。宋余忍不住笑了,偏头要躲,道:“哈哈小黑,不要舔我。”
  黑猫哪里能由他,非要凑过去,湿漉漉的皮毛挨着宋余,脑袋也往他脸上糊。
  待宋余拿干长巾裹住黑猫,自己也湿了,他搓了搓黑猫,叮嘱他,“我要去洗一洗,你乖乖的啊。”
  宋余去净室沐浴,黑猫慢吞吞地舔着毛,脑子里却浮现太子所说要替他保媒,有些心猿意马,要是东宫愿意为他保媒,二人成就好事也不是不可能——
  夜里,烛火亮着,宋余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给黑猫搓毛,一只手擦着自己的湿发。他皮肤白,热水蒸得肤色透红,白色亵衣衣襟敞着,露出修长脖颈,锁骨细瘦,身上泛着清淡的香,黑猫趴在他腿上垫着的毯子上,只觉此刻的宋余比之深受他们家人喜爱的荆芥都可口招人,让他恨不得叼在嘴里磨一磨,尾巴轻晃,爪子也一张一拢起来。
  突然,黑猫听宋余说:“也不知道齐安侯去宫中怎么样了,陛下怎么突然召他入宫,该不会是因为他帮我打架了吧。”
  宋余有点儿担忧,又有些紧张。
  黑猫抬起头瞧着宋余,见他眼中的担忧神色不似作伪,尾巴不自觉摇得快了,心道,他能出什么事,多余担心。
  宋余摸了摸猫脑袋,“小黑你记得齐安侯吗?”
  他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嘴唇,咕哝道:“都说外族人奔放,果不其然,今天齐安侯还问我喜不喜欢他,怎能如此不含蓄?”
  “让人知道了,多难为情啊。”
  黑猫快兴奋坏了,这就是中原人的含羞带怯?故事里春心萌动的中原姑娘都如此,那想来男人也差不多。宋余这模样,摆明了就是喜欢他的。
  含蓄什么!
  爱慕是人之天性,是神赐予人的本能,与喜爱的雌性筑巢更是本性——只要喜欢,不拘雌雄!
  黑猫快活得几乎想要口吐人言,他想问宋余,是不是很喜欢他,是那种娶妻生子,共度一生的喜欢。下一瞬,他就察觉柔软的嘴唇映在自己湿润的鼻尖上,宋余说:“你放心,小黑,我最喜欢的是你。”
  “谁都比不上!”
  姜焉:“……”
  由乐转悲,悲中又生喜似乎只是一瞬,这一刻齐安侯姜焉心里生出一丝茫然,他堂堂齐安侯,草原英杰,少年英雄,莫不是……不如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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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很难为情,兴许是睡前同自己的小黑猫聊起了齐安侯,宋余夜里竟梦见了他。倒也不全是他,梦里是北境的飘雪,千里辽阔,朔风凛冽如刀刮得宋余浑身战栗,脸也似要皴裂,他将缰绳攥得死死的,一头扎入这莽莽雪原里。
  京都是没有这样的大雪的。宋余在京都已经住了许多年,前尘忘得七零八落,可常做那些可怖的梦,这样的大雪竟也熟悉了起来。梦中的宋余在马上颠簸,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好像和以往的梦没什么区别,却又全然不同。
  他身后马背上坐了一个人。
  对方胸膛紧紧挨着他,隔着冷硬的甲胄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分外的让人心安。宋余觉得这场景熟悉又陌生,一时间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直到对方在耳边说,宋余,别怕。
  是姜焉。
  刹那间周遭景色一下子变了,纵目望去,是落日西沉,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偌大平坦的校场,姜焉与他相对,拿那浅碧双瞳望着他,问道,你寻到了吗?
  寻到那个你想与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了吗?
  宋余,你喜欢我吗?
  梦中的姜焉很孟浪,轮廓深刻的面容压迫性强,眼神灼热又逼人地盯着他,看得宋余心跳如擂鼓,不知说些什么好,姜焉声音低低的,又问他,不喜欢我吗?
  宋余看着姜焉,脸一下子就红了。
  当宋余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时还愣愣的,仿佛依旧是心脏跳得太快以至于喘不过去,他游离的目光落在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酣的黑猫身上时,才反应过来,是小狸奴太黏人,沉甸甸的肉圆身子压在他身上睡了一宿——难怪喘不过气。宋余伸手捏了捏黑猫粉嫩嫩的爪垫,又揉它柔软的肚子,黑猫被他这动静闹醒,呼噜呼噜的睁开眼睛望向宋余。
  金绿异瞳,莫名的就让宋余想到姜焉,手指也似烧了起来,他嗷了声将被子揭起来蒙住脑袋又躺回床上——好怪,好难为情,他怎么会梦见齐安侯?还是这样的梦?
  宋余这一扯,睡懵了的黑猫没反应过来,沿着被子滚向一旁摔了个四脚朝天。
  黑猫:“咪呜?”
  宋余做了这个梦,心虚的很,以至于再看见姜焉,脸突然就红了。
  彼时阮承青正奋笔疾书抄书呢。昨夜他爹心血来潮揪了他去考较功课,这一考,阮承青是屁股遭殃手也遭殃,要不是他哥下值回来,阮承青今日能不能来国子监还是两说。
  宋余也在帮他抄,谁知一抬眼,就瞧见远处梅林里的几人,当中最是高挑的那人不是姜焉是谁?他身边站着的几人有顾宣等一干好武同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对姜焉心服口服,加之年纪也相仿,竟撇开了那点胡汉之见。
  阮承青一边抄一边念他爹心狠手辣,没有半点父子之情,突然身边没了应和声,疑惑地叫了声五郎,抬起头就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咦,齐安侯。”
  宋余慌忙收回视线,“啊,是齐安侯。”
  阮承青突然曲肘碰了碰宋余,道:“五郎,你瞧齐安侯像不像飞苑里养的孔雀?”
  飞苑是皇家豢养狮虎等飞禽走兽的苑子,有时皇帝会在飞苑设宴,阮承青和宋余都去过。宋余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下,“什么?”
  阮承青拿笔头指了下姜焉,道:“你看啊。”
  宋余这才发现今日姜焉打扮得着实鲜亮,他身上穿的是簇新的绯色暗金翻领圆领袍,腰上挂着白玉镶金蹀躞带,耳上也挂了红宝石坠子,足蹬云靴,衬得那张独属于异族人的高鼻深目面容,别有一番张扬的昳丽。
  阮承青说:“京都士族一贯崇尚温雅隽美,要的就是一个雅致如画,哪有如齐安侯如此招摇的?活脱脱的苑里开屏的孔雀。”
  宋余瞧着姜焉,莫名觉得阮承青说得有几分道理,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厢姜焉竟扭头看了过来,二人目光对了个正着,宋余吓了一跳,闭上嘴,阮承青嘀嘀咕咕说:“别说,齐安侯长得确实挺俊的,难怪咱们京都里的姑娘私底下都夸赞姜焉的容貌,说能和我哥比上一比了。要不是齐安侯是胡人,又要戍边,京都里想嫁给他的姑娘一定不少。”
  阮承郁凶名在外,姿容之艳同样冠绝京都。
  宋余听得一怔,问道:“有很多人……想嫁给齐安侯吗?”
  阮承青说:“他未封侯之前不好说,他如今年纪轻轻就封了侯,足见圣宠,京都里的那些世家岂能不心动?那些世家就算在意他胡族身份,不将嫡女嫁他,庶女联姻,也未尝不可,听说打听的人不少呢。”
  宋余不知怎么,心里竟然有些失落,他喃喃道:“……是吗?”
  阮承青理所当然道:“是啊,就是不知道齐安侯想不想在京里娶个媳妇儿回去了,”他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皇上此番留齐安侯在京,就是想给他指婚呢。”
  “诶,五郎,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突然开窍,想成亲了吧。”
  突然,一记声音传了过来,道:“什么成亲?”却是姜焉不知何时告别了顾宣等人,迈着石阶跨入了八角亭,腰上环佩叮当响。
  宋余刷的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齐……齐安侯。”
  阮承青笑说:“见过齐安侯,我们在说五郎开窍了,想唔——”话没说完,嘴就叫跟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的宋余堵住了嘴巴,“什么想!我什么都不想!”
  姜焉看向宋余,眉梢一挑:“嗯?”
  “五郎开窍了?是谁让我们五郎开窍了?哪家姑娘?”
  宋余脸都红透了,急声道:“没有的事!阮二胡说八道呢。”
  阮承青掰下他的手,不满道:“那你急什么?”他打量着手足无措的宋余,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我的天爷,五郎,你该不会是真有喜欢的人了吧?”
  宋余只觉姜焉目光触及他身上的皮肤都快烧焦了,他根本不敢看姜焉,梗着脖子,瞪阮承青,“瞎说什么,我们说……我们说的是齐安侯你……嗯就是齐安侯,”他目光游移,飘向姜焉,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他专注的视线,顿时又错开,干巴巴地盯着石凳上抄写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