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用得着你帮吗?”宋霖打断他,他盯着宋余,说,“你这算哪门子的帮?”
  “谁不知祖父,我爹,所有人都疼着你,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帮我,等他们知道了,挨罚的还不是我?”
  宋余哑然,半晌,他小声说:“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宋霖愤恨难平,“宋余,祖父他们都不在,你摆出这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给谁看?”
  宋余抿抿嘴唇,手搓了搓自己膝上的衣袍,轻声说:“三堂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宋霖扯了扯嘴角,说:“谁说你是傻子,这不是聪明着?”
  宋余抬起眼睛看着宋霖,说:“为什么?”
  宋霖面无表情道:“讨厌就是讨厌,还要问为什么?宋家哪个兄弟姊妹不讨厌你?”
  宋余说:“是因为我是傻子吗?”
  宋霖看着宋余澄澈的眼睛,心口一窒,别过了脸。宋余接着道:“因为我是傻子,给宋家丢人了?”他说得很平静,宋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硬邦邦道:“我没这么说。”
  马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沉闷了。
  堂兄弟二人回到府内,刚下马车,就见老侯爷身边的宋成侯在一旁,对他二人道:“侯爷请二位少爷一起过去。”
  宋霖脸色一下子白了,宋余下意识地看向宋霖,他没来由地想起了许多事。宋余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日子里,他黄汤不断,也不是单独住的,而是住在长平侯的荣安堂。宋余和侯府中的兄弟姊妹很是陌生,就是一道陪老侯爷用膳,大家凑在一处也没什么话说。
  那段日子的事情宋余记得并不清晰,而今想起来,脑海中却浮现他曾经听过的议论,俱都是下人说的,道是老侯爷罚了几个少爷。
  都是因着他们背后谈论宋余的失魂症。后来宋余和他们在一起,要是一起闯了祸,宋余从来不会受罚,反倒他们会因着没有看顾好宋余而受到斥责。时日一长,几个堂兄弟们就都不喜欢和宋余玩耍了。
  堂兄弟二人走在前往荣安堂的路上,宋余小声对宋霖说:“堂兄,你别担心,我会和祖父解释清楚的。”
  宋霖一顿,看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管用吗?”
  宋余道:“管用的。”
  宋霖轻哼道:“不管你说什么,爹他们也只会觉得是我教坏了你。”
  “五郎懂什么?还不是你们自己不学好,还教唆五郎顶罪。”
  他学着自己父亲的口吻,宋余憋出一句,说:“三堂兄,你再严肃一些就更像大伯父了。”
  宋霖:“……”
  宋余说:“三堂兄。”
  宋霖:“没死呢。”
  宋余说:“你说你讨厌我,我虽很伤心,可我想了想,那个程什么小侯爷的下人要打我们时,你还护着我,你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我?”
  宋霖一怔,气极反笑道:“见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没见过这么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宋余,你这是一傻就将自己的聪明劲儿都换成脸皮了吗?”
  宋余深以为然道:“你也觉得我从前很聪明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还有点遗憾的语气。
  宋霖:“……”
  身后跟着的宋成险些笑出了声。
  宋霖和宋余惴惴不安,没想到长平侯却并未责怪他二人,只是让他们一道过来喝了一盅汤,又随口问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临到他兄弟二人走到门口,长平侯突然叫住宋霖:“三郎,今日可吃亏了?”
  宋霖愣了愣,老实道:“不曾。”
  宋余见状也开口说:“爷爷,程小侯爷跋扈嚣张,今日争端不怪三堂兄。”
  长平侯瞥宋余一眼,说:“没问你。”他摆了摆手,说:“回去吧。”
  堂兄弟二人退了出去,长平侯若有所思,他对宋成道:“我是不是对这几个孩子太苛刻了些?”
  宋成说:“侯爷也是担忧五少爷。”
  长平侯叹了声,说:“当初冯家人将五郎自战场上救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了一口气,我险些以为他也要跟他爹娘去了。”
  “要真是这样,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老三和老三媳妇?”
  “好在上天庇佑,五郎平安无事,”长平侯说,“可五郎当时的样子,我岂能不让他们兄弟多看顾着他一些?兴许是当时担心太过,反倒让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生了嫌隙。”
  长平侯摇了摇头。
  宋成轻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您也别太担心了。”
  长平侯道:“今日廷微在兵马司对三郎动手了?”
  宋成迟疑了一下,说:“是,听说是扇了……扇了一巴掌。”
  长平侯皱眉道:“三郎都多大了,还在人前动手?”
  事涉几位主子,宋成也不好多说,长平侯道:“廷微对大房这几个孩子自小就严苛,如今想来,和当时的流言也有干系吧。”他所说的流言,宋成自然清楚,是当时宋廷玉尚在时,京都有传言,长平侯有意让宋廷玉承袭爵位。身为宋家的老仆,宋成明白,所谓无风不起浪,长平侯当年的确曾动过这个念头——无他,宋廷玉惊才绝艳,年少成名,让长平侯看到了侯府再兴的希望。
  或许也正是如此,宋廷玉弃文从武,远走边境,戍守一方。
  长平侯于宋廷玉有大期待,更有愧,这份愧随着宋廷玉的身死,都转到了宋余身上。长平侯看重宋余,可他这一支,只剩了宋余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偏他身后还有着三夫人留下的许多庄园铺子。财帛动人心,偌大的长平侯府,人心复杂,保不住有人想打他手中田铺的主意。
  这也是长平侯最为恼怒的。
  宋成想了许久,说:“侯爷,老奴听过一句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五少爷不是稚子蒙童,老奴瞧着,他为人处世很有几分三夫人的坦诚真挚呢。”
  长平侯:“哦?”
  宋成笑着将堂兄弟二人在路上的对话说予长平侯,长平侯听得哑然,宋成笑道:“五少爷这些时日比从前活泼了许多。”
  长平侯琢磨片刻,笑道:“还真是。”
  “罢了,待廷微回来,你让他过来一趟。”
  宋成:“是,侯爷。”
  第21章
  皇宫内,虽被皇帝诏入宫,姜焉却不甚紧张。其因有二,当今圣上宽厚仁慈之名闻名天下,是真真的仁君,其二则是太子也在,大燕皇室对投诚的云山族一贯礼遇有加,姜焉此番封侯,正是东宫为姜焉请的旨。
  姜焉这人又生有一颗铁胆,聪明,又惯会蹬鼻子上脸,很能讨皇帝的欢心。
  姜焉入了御书房便跪下了,口中道:“臣姜焉叩见陛下。”
  燕帝搁下御笔,慢慢道:“齐安侯,你可知朕为何诏你入宫?”
  姜焉眼也不眨就说:“臣愚钝。”
  燕帝哼笑一声,说:“愚钝,你小子愚钝,这京都就没聪明人了。”
  姜焉听皇帝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嘿的笑了声,说:“圣上谬赞,臣可不敢当。”
  燕帝对一旁笑着的太子说:“你看,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哪个有他这样大胆?简直无法无天,难怪这才入京都这么些日子,就将京都勋贵招惹了大半。”
  太子莞尔道:“父皇,叙宁正当少年,又正当意气风发时,轻狂些也是理所应当。”
  姜焉当即道:“就是,谁不知齐安侯是圣人眼前红人,若是唯唯诺诺,岂非白做了一回御前红人?”
  “感情还是朕宠错了你?”燕帝气笑了,拿折子点了点他,道:“也就仗着太子护着你。”
  姜焉眨了眨眼睛,对燕帝道:“圣上,臣有罪。”
  燕帝:“嗯?”
  姜焉:“臣入宫前,把勇信侯府的程小侯爷打了。”
  燕帝:“……”
  “打得狠了?”
  姜焉说:“活蹦乱跳的,还和臣去兵马司走了一遭。”
  燕帝气笑了,骂道:“你这混账,就不该留你在京师过年,平白给朕添堵。”
  姜焉长声道:“臣谢陛下隆恩,若非陛下恩赐,臣一久居塞外之人,如何能亲见京师海清河晏,太平盛景。”
  “为守此承平,云山一族愿为陛下驱使,赴汤蹈火,誓将胡匪拒于关外。”
  燕帝看着姜焉,半晌,叹了口气,道:“罢了,打了就打了。”
  “福平,”他吩咐候在一旁的大太监,道,“明日去内库挑些东西,送去勇信侯府。”
  大太监自是应是,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姜焉一眼,云山一族,齐安侯,当真是了不得了。不但得帝王倚重,也得储君青睐,若无意外,怕是要做两朝重臣了。
  燕帝让姜焉起身,将手中的折子给大太监福平,对姜焉道:“看看,新送入宫的折子。”
  姜焉也没客气,接过折子看了几眼,面上适时的浮现了讶色,斟酌着道:“六年前查可图死在风雪关,其胞弟呼邪王杀了大王子伏鹰,夺走可汗之位。查可图有四子,一个六年前死于宋廷玉宋将军手中,还有两个死于内乱,只有次子翟赢逃了,流亡于草原各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