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话毕,男人也不顾纪缘的阻拦越过鏖战的众人,直冲白净幽而去。纪缘不放心,当即跟了过去。
  浑身裹着白雾的男人来势汹汹,宋一珣抬脚把向日葵飞踢开,横刀挡在白净幽身侧抵挡男人。
  叶景韫长腿扫倒除妖师也飞扑过来守在白净幽另一侧。
  男人看他们溢满杀意的眼神,遂直接化形,巨大的蛇尾如疾风过草地,瞬息掀倒一大片,他目标明确,蛇尾在刀锋落下之际卷起白净幽就要往下砸。
  白净幽迅即现出原身,张大嘴巴朝着蛇尾咬下,可惜体型相差甚远,他被径直甩飞出去,后背猛地砸在柱子上将其撞断,屋檐轰然垮塌。
  茅草、横木一并压了下来。
  白净幽被砸得脑袋发晕,恢复了人身,他耳畔嗡鸣不已,熟悉的惊呼声忽远忽近,眼前景物随之雨水快速融化黏在一起,闷雷在头顶炸响,竖着的幽绿闪电紧逼跟前。
  头,又开始痛起来。
  周遭动静骤然消失。
  孟恩再睁眼已是明媚午后。
  他只感到脑袋昏沉,脑海中翻涌着杂乱的画面,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但心中竟一点也不慌,久违的轻松舒适包裹着他。
  他在浓荫下伸了个懒腰,慢悠悠抬脚往溪边走去,凉爽的溪水缓缓流经四爪,他舒服得轻哼,垂首再看水中的倒影,雪白蓬松的毛发煞是养目,他盯着欣赏起来。
  昼夜在他眼中流转,水中画面蓦地模糊,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一回事,陡然升腾的水浪就将他卷进溪中。
  孟恩惊慌扑腾着,倏忽就化作了人形,欣喜之余脑中冒出个名字。可化人的喜悦不过半刻,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通体漆黑的蛟龙忽然将他压住,前爪握住他脆弱的脖颈。
  惊恐之余,他听蛟龙发出命令:“带,带我回你住处。”
  蛟龙气若游丝,像是身负重伤。
  “凭什么。”尽管害怕,孟恩还是鼓起胆子发问,他巴不得即刻远离这危险的家伙,怎么可能将其带回去。
  “我养好伤就会离开,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蛟龙停顿,恶声恶气补充:“吞掉你这样一只小狐狸,我还是能做到的。”说罢,亮了一口锋利牙齿。
  孟恩脊背立时发寒,只得缩着尾巴按照蛟龙的话照做。化为人形的蛟龙长得挺好看,就是脾气差,动不动就要吃他。
  他不太懂怎么算时间,只知道带着蛟龙纪缘玩了两次雪,看过三次焦黄落叶纷飞,当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让风卷走,纪缘突然凑过来咬他脖子。孟恩当时害怕极了,心道要被吃掉了,好在最后对方没有吃掉他,只是舔了舔他脖颈,还背他回山洞。
  第三个雪季,纪缘说他伤痊愈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人间转转,还特意强调会保护他。孟恩不解,并没有跟他离开山林。
  纪缘离开的第一天,瀌雪簌簌,周遭白茫茫,树枝积满雪“喀嚓”断裂。孟恩就站在树旁,满脑子都是纪缘咬他脖子的那霎,心脏咚咚狂跳。
  好奇怪。
  他突然好想抱抱纪缘。
  他嗒然若失地抬头望夜空,空荡荡的。
  “孟恩。”
  孟恩怀疑自己幻听,可转身发觉纪缘已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肩上落满雪。
  “我没走。”
  他听他说。
  “我在这棵树下等了一天。”
  应该是真的,因为纪缘走近时身上带有寒气,孟恩想。
  “你等谁?”孟恩紧张又期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生出这种道不明的情绪。
  “等你。”
  雪瞬然铺天盖地落下。
  纪缘丝毫不再掩饰,走近坦然说:“我在等你。”
  孟恩在第一次被纪缘咬脖子的树下和他接吻了。
  瀌雪漫天,枯树抽绿芽。
  孟恩喜欢拉着纪缘去人间集市,每次出门都会带回来很多东西,也喜欢剿山匪后许多凡人拿瓜果招待他。
  回忆似山茶大朵大朵凋落,惊雷响彻,炸碎一切,滂沱大雨砸在脸上。
  画面一转,孟恩推开纪缘,纵身暴露于狰狞闪电之下,只听得雷声轰隆四起,下一瞬他就被闪电捆住,元神被撕碎的这刹他痛得眼前发黑,随后身子就像那焦黄的枯叶飘落再让龙尾卷走。
  他勉强挤出笑容,长睫挂满泪珠,颤抖着手擦去纪缘嘴边不断冒出的鲜血,紧紧盯他狼狈的脸、不舍的眼,似要将人刻在骨头,哑声断续说:“你,你又骗我,说好的不会丢下我,却偷偷独自对抗天劫……”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说,怎奈已喘不过气,仅是呼吸都感到胸腔让只大手狠狠撕扯着。
  痛得要命。
  但最痛的不是躯体,是心,是渐渐模糊的纪缘的模样。
  世界遽然漆黑,所有声响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融化。
  骤雨、闷雷、撕心裂肺的哭喊忽远忽近,似近在耳畔又像远挂天边。
  第149章 缘孟(四十
  天幕暗沉, 骤雨未歇。
  白净幽做了个很长很痛的梦,梦里, 他目睹两个陌生人过完数个隆冬,然后在骤雨中死别。
  “虎虎——”
  白净幽听到宋一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上的茅草、木头被尽数扒开,微光洒了下来。宋一珣指尖颤抖,拿手背蹭掉白净幽面颊上的草屑灰尘,紧紧把人抱在怀中。
  “虎虎。”
  像拿回失而复得的宝贝, 宋一珣声线发颤,泪水夺眶而出,心有余悸地一遍遍唤着白净幽。
  “有没有伤到哪里?”未几, 宋一珣捧着白净幽脸颊, 焦急地问, 见白净幽愣怔,他愈加心慌,抖着手试图擦去那鳞片印记。
  但直至瓷白的肌肤擦得泛红,印记仍旧纹丝未动,似某种警告。宋一珣瞬然跪坐在地,抱着白净幽重复道歉。
  雨淋湿了白净幽的心, 泪像断线的珠子滚落,撕心裂肺的痛不再只出现于适才所作梦中的两人身上。
  白净幽于雨中让撕心裂肺之痛啃食殆尽,苍白着面容,他缓缓抬手覆在宋一珣后心,拍着,“一珣,我差点就忘记你了。”
  “不会的,即使你忘记我, 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来为止,我不会丢下你。”
  听他再次保证,白净幽不再害怕,开口想说话却惊觉无法出声,他清晰感到脑海中有人在同他争夺说话的权力。
  “虎虎……”察觉白净幽又被别人的魂魄控制,宋一珣忙不迭用咒语制住两个魂魄。白净幽似泄气的皮球,顷刻瘫软在宋一珣怀中。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粗狂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咒语被迫中断,宋一珣赶忙挺身把白净幽护着。
  纪缘毫不迟疑现出原身,只要重伤白净幽、剥离魂魄,孟恩就能复活。
  巨大的利爪迎面压来,宋一珣抱着白净幽翻滚躲开再将人护在身/下,利爪紧追不舍,他提刀挥砍,刃口与利爪交错发出刺啦声。
  叶景韫用肩膀撞开除妖师,旋身抡腿对准其脖颈狠狠扫去,除妖师立即倒地,他落地瞬间抄起石板上的刀反手将向日葵捅了个对穿。叶景韫扭头见宋一珣那边抵不住,厉声喊明照晖、白雨霖跟随自己前去帮忙。
  刀锋削开飞坠的雨珠,直逼眼球而来,纪缘连退几步稳住身形后垂首冲几个不知天高的凡人怒吼。
  面对血盆大口中的利齿,叶景韫三人毫不露怯,反倒握紧手中的刀柄。
  “带他走!”叶景韫侧目朝宋一珣喊道。
  宋一珣犹豫几秒,半搀半抱着白净幽退到人墙背后找寻出口,他不再寄希望于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援救,当务之急是唤醒白净幽,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谁也走不了!”裹着白雾的男人倏忽截断宋一珣的退路,与纪缘将他们合围。男人目标明确,每次出手都冲着白净幽而去。
  宋一珣搂紧意识混乱的白净幽,横刀削开男人抓向小狼崽的手。男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反手握住刀背,蓄力肘击宋一珣手腕。
  刀从手中脱落。
  宋一珣踢向男人腋下,快速抓住刀柄翻手砍在男人手臂。刀锋擦过衣袖,鲜血顿冒出,男人怒目错开脚步,侧身抡腿砸下。他动作太快,宋一珣来不及收刀格挡,几乎是下意识把白净幽抱紧怀中暴露自己的后背。
  只一击,应该不至于当场毙命。
  怎料怀中的人似感觉到什么,揽住宋一珣后腰,两人旋即换了位置。耳畔传来白净幽的闷哼,温热粘腻的液体顺着脖颈下淌。天旋地转后宋一珣抱着人仰面倒在茅草上,眼见男人曲膝再度袭来,他本能抱着白净幽翻滚一圈,耳后传来石板碎裂声响。
  落空的男人顺势猛地踹在宋一珣后心,随即从他手中抢过负伤的白净幽,将其重重砸向另一侧的柱子。
  柱子轰然倒塌将神明掩埋。
  男人报了上次挨打的仇,抬脚往废墟走去,他改了注意,既然能剥离白净幽魂魄,也就不必要留别人的魂魄,他要将躯体带回去养起来,待来日计划完成之际占用躯体重新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