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同伴说:“别瞎猜,只当是好奇吧。有这闲心还不如去醉风楼。”
  的确, 他们下山本就是去那的。
  正勾肩搭背的朝醉风楼走, 却忽然被一道修长的身影吸引住目光。
  “诶!”金霄门的修士止步, 轻撞同伴的肩膀:“你看那边。”
  “哪呢?”同伴不明所以地望去。
  晌午的金辉透过枝叶的间隙, 洒在青年的衣肩。
  他的身形纤瘦,昭露的肌肤宛如新雪,被正午的光瀑洗练得透明。双目似含烟笼雾的春潭,流转间很温润, 抬起时却像融化整片晴空的琉璃盏。
  “你心思真龌龊、走路光盯着人看。”同伴惊艳地收起视线,道:“他看起来像是寻人的吧,腰间还有信纸呢。”
  “不清楚。”被吐槽的修士别过脸,故作镇定:“生得好看有什么用, 看起来就不像是东洲的修士, 都不门当户对。”
  “……你就装吧。”
  虽然青年生得绝世, 但不是池中物。既然做不成道侣,他们注视会儿还是离开了。
  姜枕站在烈阳下, 有些迷茫。
  ——思山长老住哪来着?
  他左右环顾:来到东洲有小半会儿,却因为找不到人迷路了。
  三月前,他和谢御在离开秘境后便分开。如约定里的所说, 各奔东西。消潇也回到江都城,金贺则不知为何去到金霄门,成为新的预备南门主。
  姜枕在南海浑噩了有段时间,平白听见许多谢御行善的事情。
  他还收到谢御写的信,内容大概是:谢御再次尝试破道但失败了、被强制着修无情道。既然这样,谢御就去看世间冷暖, 学怎么对姜枕更好。
  坦白说,姜枕不觉得感动、相反他被吓到。因为见过谢御破道的模样,心揪得难受。
  在想起思山长老后,姜枕深思熟虑,还是打算来找昔日修无情道的人取经。
  而当下,他在迷路。
  姜枕叹息,准备找人询问。
  却发现刚才的金霄门修士走得正是之前那座“醉风楼”。
  过去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恍若隔世。
  姜枕沿着路,好像要踩着昔日的步伐、成功找到思山长老的门府。
  这位开光期的老者依旧在门口端坐,应当是在吸取灵力修炼。
  姜枕缓步上前,轻声道:“阿翁。”
  思山眯起眼睛:“你是……”
  还没等姜枕答话,他想起来:“哦,小御的道侣。你怎么独自来这?”
  思山搬出板凳,邀姜枕坐着。
  姜枕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思山的目光慈爱:“小御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提到谢御,姜枕难免伤心。他干脆道:“我跟他分开了。”
  “哦、你迷路了呀?”思山理解错,说:“我带你过去吧。”
  “不是。”姜枕道:“我跟谢御已经不算道侣了。”
  “……”思山疑惑,还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后,才问:“是发生什么了?”
  姜枕道:“谢御恢复修为后,无情道在身。我跟他不算合适,已经分开有三月。”
  思山:“这样。”
  他的语气并不意外:“你来是想问我什么?”
  姜枕:“是想向您讨教,无情道可有攻破的办法?”
  思山道:“这我不算了解。我破道时、是因为爱妻身死,残留的遗物也被叼走。那些年过得浑噩,倒不记得。”
  姜枕:“对不起,让您想起伤心的事情。”
  思山摆手:“何必这样生疏?我做错了,定然要叫我记起,不能安稳度日。”
  他说:“你也别着急,我屋中有几本古籍,说不定能寻找破解的办法。”
  思山边说,边颤巍巍地站起来。
  姜枕忙的搀扶他,思山道:“好孩子、修无情道的人很少,都是机缘所导致。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该怎么办?”
  姜枕沉默,说:“至此不相见吧。”
  思山注视着他,有些无言。
  须臾后,才道:“也好,与其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散去。”
  他步履蹒跚地走回屋中。
  姜枕礼貌的站在庭院内。房屋间悬挂着四条绳索,水墨画在上面晾晒,正随风轻摇很美观。
  思山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孩儿,我年纪大看不清字,这几本你自己来挑吧。”
  姜枕走进去,见满墙的书籍,问:“在哪?”
  思山指出方向,说道:“你看着选,我记得关于无情道的古籍,只有七本。”
  姜枕:“好。”
  但这满墙的古籍找完,花费的时辰还是要很久。纵使都大致的翻阅,天色却依旧傍晚,他只找到五本。
  姜枕疲倦地眨眼,将这五本古籍翻来覆去的查看。
  ——无情道、头式天同吾棋。
  必经历的意象:爱恨嗔痴。
  第三本有备注的黑字,不知是哪位前辈写着:愁怨贪。
  姜枕问:“天同吾棋难道不是青云七式里面的吗?”
  思山道:“不同的感悟吧,前者是天与她开命运的玩笑,后者是同天道下棋。”
  他问:“你觉得会是哪个?”
  姜枕坦诚道:“都不是。”
  思山乐得轻笑。
  继续观看第四本,依旧没有线索。姜枕有些焦躁。
  思山将他没翻出来的剩余两本找出,递给姜枕:“拿去看吧。”
  姜枕:“谢谢。”
  将古籍翻开,粗略的浏览完,只见到结尾写着两字:破道。
  等他急切地找出接此本的章节,目光却倏忽的黯淡。
  ——想要破道成为至高无上的强者、必先经历意象,断五情、若要打比例:杀妻证道。
  姜枕深吸一口气,心里抽疼。这不是他想要问的破道,谢御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修士。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有些困难的翻页,看见:
  如不想修此门道,拜别开山祖师。
  姜枕心神震颤,控制不住的站起来:“找到了!”
  思山问:“是什么?”
  姜枕将这段话读给他听,并且问道:“阿翁,无情道的鼻祖是谁?”
  还从未听说过,坊间也并未流传。
  思山却惊异地说:“此人你应当知道才对。”
  姜枕:“什么?”
  思山道:“你不是南海妖族的人吗?”
  姜枕:“我是,祖师跟此有关吗?”
  见他是真不知道,思山说:“是南海鬼尊,逐青。”
  ……如雷贯耳。
  姜枕听见自己说:“不应该。”
  语气漂浮,身心不稳。
  他道:“您是不是记错了?”
  思山道:“错不了,我无情道破后,曾想找祖师报仇。”
  “我痛恨机缘,让爱妻跟我阴阳相隔。所以费尽心血查明祖师是谁。”
  思山颓废道:“是逐青。”
  姜枕:“可她性格很跳脱……”
  “此道修到极致,总有物必极反的时刻。她对人性和感情的戏弄,何尝不是新的漠然。”
  也是。
  姜枕有些神志不清。
  思山道:“我曾想质问她,但其久居地界,平常难以遇见。”
  “但你或许可以。”
  姜枕作为妖族的身份。
  “……嗯。”
  他的心骤然苦涩着,自己固然是可以见到逐青的。但她和谢御的仇恨那么深切,怎么可能允许破道?
  姜枕放松道:“劳烦您被我打扰这么久。”
  思山长老道:“这有什么?”
  傍晚的残霞逐渐被黑暗吞噬,半点光芒都没有,水墨画在庭院中像鬼魅般摇曳。
  姜枕朝外走,因为视野里全是浓郁的黑雾,他看不清便撞到石柱。忙地把根须收回,天地才如常般皎洁。
  ……他垂眸,感到精疲力尽。
  周身时而萦绕些怨气,想让青年变得暴躁易怒,却并未得逞。
  反倒被股奇异的力量收纳,被传递在四肢百骸中。
  姜枕是在秘境的那场雨夜,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的。
  他可以收纳这些怨气,鬼气,从而让周遭达到被净化的状况。
  可这不是镇压,而是成为经年后潜藏的威胁。
  姜枕想:这不是能力,而是责任。
  不论是现在的能力,还是人参妖与生俱来的使命、都是责任重大的。
  姜枕疲惫地蜷缩手指,突然想起领主当初为什么会唤他为“宝物。”
  能吸纳天地怨气的,不就是宝物吗?
  东洲的夜晚非常热闹,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安静。
  现在正是表演杂耍,人群密集的时刻。姜枕路过时,听见围观的修士又交谈起谢御。
  “根本找不到,谢御每次都来去无踪。我到想要仙骨,但那些百姓受到恩惠根本不交代去向。”
  “废物!不知道对他们动点手?也不知道谢御在搞什么,突然这样在意民心。等百姓都知道他的名号,我们还怎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