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须臾后,时弱摇摇头,长叹一声:“姜枕,我们才认识多久呢,你就相信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然后劳心伤神的帮我?”
  时弱轻笑了一下:“我真的跟你不一样。”
  “我以为,穿上一样的衣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可到头来,我却没有你这么笨。”时弱的笑声愈浓,尾音却是颤抖的:“你太傻了,所以永远跟我不一样。”
  姜枕喃喃:“时弱……”
  他向前一步。
  砰!
  姜枕睁大双眼,只见维持灵舟的阵法被破,而时弱则是站在风浪口,抬手时翻栏而过,身体往后倒下。那是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犹如凤凰涅槃,所到之处皆狂风不止。一刹那间,姜枕手中银丝倍出,却仍旧被扑面而来的狂风掀飞,瘫坐在地。他立刻爬了起来,将丹田里的奇异灵气用出,银丝线再次如长蛇般窜出去。
  他艰难地在风中站稳,奔向围栏边,十指的银丝不断地往下追逐,可远不及时弱降落的速度。姜枕视线愈发模糊,眼看着时弱即将在深黑的天空里淹没,银丝线加快速度,用尽全身力气,将姜枕的灵气抽空,去全力以赴。
  即将要做到了!姜枕内心升起了一丝希望!却看见北方来的候鸟飞翔,与追逐的银丝线撞上。
  砰!
  下一秒,银丝线被撞断,十指瞬间冒出鲜血。姜枕痛得眼前一黑,在不断拥挤的狂风中呼吸困难。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跌倒在栏杆下,时而被狂风拖拽,时而又被往里头推进。
  有些混沌,不明白时弱为什么会这么坚决。等他费劲力气站起来,再次想要尝试的时候,却发现丹田很空,而阵法的破洞更大,狂风的势头猛地一转,将他拍出栏杆外,腰间、肚腹搁楞在上面,摇摇欲坠。
  姜枕动用灵力,却只觉得四肢疲乏,眼见着要被卷出去,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声和脚步将他拦腰截住。
  他跌入了一个冰冷的环抱,而余光中是专属避钦剑的光影,它往下空坠落,追逐,去寻找那位即将迷失的囚鸟。
  姜枕细密地发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揪住谢御的衣襟泣不成声。
  第15章
  ――
  年幼时的人参问河蟹:“南海外面会有什么呀?”
  河蟹举着双钳,给它比划出一个非常大的椭圆,然后得意地说:“有人修,鬼修,还有没有灵气的凡人,各式各样。有特别多好吃的,好玩的,让人一去就不想回来了!”
  小人参听得双眸发亮:“那你以后再去玩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呀?”
  河蟹举了举钳子,扬起下巴,孤傲地说:“可以啊,但你要是丢了,我可不管你。”
  小人参摇摇头,并不害怕: “你不会丢下我的。”
  河蟹哼笑一声,有点得意:“当然,我们是朋友。”
  “朋友,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记忆中的夏日似乎已经褪色,只留下斑驳的焦痕。姜枕被风吹得很冷,脸像被风刃刮了一刀又一刀,他五指攥紧,鲜血不断地往外冒着,浸透了谢御的衣襟。
  姜枕艰难地给他擦了擦,但被谢御制止住,被裹进崭新的毛氅中,有些青白的面容陷入漆黑的绒毛里、格外适合。姜枕感觉到有些温暖,忍不住蹭了一下,眼泪全部沾上去,瞬间打湿了。
  谢御:“……”
  姜枕无知无觉地抬起脸,泪眼朦胧:“谢谢……谢谢。”
  谢御淡然:“无妨。”
  姜枕便提了一口气,垂着视线,强行将那涌上来的悲哀抑制,才逐渐能够呼吸。他从谢御的怀里缩了出来,靠近了风浪巨大的缺口,扒着一边角往下看,身体却还在细密地发着抖,抽噎声很难停下。
  他时而回头看谢御的神情,希望在那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看到一丝希望,然而须臾后,谢御却轻微抬手,不再用意志操控避钦剑。失去了命令的长剑在下长鸣一声,很快就回到了谢御的身侧。
  姜枕楞楞地看着他,踉跄几步的靠近他,小声问:“人……人呢?”
  谢御:“尸骨无存。”
  ……
  纵使知道从高空坠落绝无生还和全尸的可能,但看见谢御如此淡定地说出来,姜枕还是觉得心像是被什么扭成一团,哪怕站直都做不到。
  谢御及时扶住了他,神情不属:“人终有一死。”
  姜枕: “?”
  不说还好,说了就是时弱的大好年华,尽数被一群人摧毁。
  姜枕的眼睛更加红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止不住地哽咽。
  谢御:“……”
  谢御走了。
  姜枕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低落,没打算跟上。他就站在原地,时而被风吹得不稳,时而盯着地面,要么就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指。
  谢御突然又折了回来,先是避钦剑飞出,将姜枕逼迫得往前走了几步,随后才开口:“灵舟阵法已破,长老们会来修补。”
  姜枕泪眼朦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需要我赔偿吗?”
  谢御:“不必。”
  他沉吟了一下: “你若不想生事,早些离开。”
  姜枕这次听懂了,意思是待在这里会很麻烦,于是轻轻地说:“知道了,谢谢……”
  “嗯。”
  谢御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但姜枕也慢慢地跟上。
  一路上,姜枕一直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御,脑子却神游天外,想到时弱。十指总是一阵阵地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很是难过,向离开的指甲和血肉表示歉意。
  等行至四层穿过阵法,这里便闹哄哄的。仔细去听,原来是因为维持灵舟船身的阵法被破,现在左右摇晃,大家被吵醒都很是不高兴。
  姜枕垂着头,不愿再听。在逐步跟上谢御后,他才发现对方已经停了下来,冷玉无暇的脸漠然,轻启薄唇:“脸,遮住。”
  姜枕点了点头,将毛氅后用布帛缝合的精致软帽盖在自己的脑袋上。因为太大,甚至遮住了眼睛。
  姜枕尝试着走了几步,却被乌漆嘛黑的前景弄得左脚绊右脚,活像一个笨拙的柔软羊羔。
  姜枕一手将软帽扣在眉间,伤口却疼痛难忍,只能放下去,盯着谢御的靴子,一点点地往前走。
  谢御回头看了一眼:“……”
  姜枕苦哈哈地站直,扣着软帽,伤口处的疼痛让他微微蹙眉,小张着嘴换气。全身都没什么血色,在月光的倾洒下,倒有一种活色生香的感觉。
  谢御眼看着姜枕在自己的注视下手脚僵硬,心情也逐渐低落,有点怀疑是否是目光不够友善――不过他也不敢友善了,怕面前这只妖出口惊人。
  谢御微微抬手,避钦剑陡然出鞘,乖巧地环绕在姜枕身边。
  姜枕正在调整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剑意吓到,身体抖了一下,还以为谢御这是烦了。
  姜枕有些踌躇: “我……”
  “?”他还没有说出两个字,避钦剑便忽然剑尖朝下支棱着地面,靠在他的身边。
  姜枕险些被突然靠近的避钦剑划开一刀,惊惶地看向谢御。在后者脸上看见了一成不变的表情,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几乎一瞬间,姜枕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不够高。
  谢御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拽着。”
  姜枕看着在自己肩膀处的避钦剑,有点沉默。脑子里转动得再慢,也意识到这是要将避钦剑当做拐杖来使用,但他没有特别高兴,因为弊端十分明显。
  如果答应握住剑柄,那么他的走姿会因为躲避锋利的剑身而有些歪斜,很是滑稽。而且剑尖朝下,不可以控制,根本是一戳一个洞。
  姜枕已经分不清他跟谢御谁是傻子了。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姜枕有点抗议,向谢御展示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会染脏的。”
  “无妨。”
  “……”姜枕试图用来回示意的眼神让他明白。
  谢御面无表情:“有人来了。”
  姜枕忙地垂下头,用软帽扣住脑袋,余光中是避钦剑回鞘。等了良久,什么都没有听到,抬起头时,谢御已经在不远处等他了。
  姜枕呆住。
  —
  跟着谢御回到一贫如洗的正厅,姜枕将软帽摘了下来,又被手上的伤口疼得小声吸气。没有了指壳的保护,血肉暴露在外,每碰到一下便是拳脚到肉的痛感。
  姜枕心里的那股阴霾又瞬间笼罩了他,刚要难过起来,谢御便开口了。
  “手。”
  姜枕如梦初醒,把手伸了出去。
  十指已经没有了指甲,鲜血往外淌久了,已经凝固成了深褐色。每个指腹都有些肿,鼓了起来,看起来并不算美观。
  谢御将刚才拿的瓷瓶锢在指尖里,看着他重复道:“手。”
  姜枕傻傻地看着他,将手往前伸:给他了呀!
  但谢御依旧未动。姜枕有些犯难,将手心朝上:“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