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却见她轻拍了陈孝霖的手臂,“休要胡诌。”
  众女欢笑,张之儒便也继续扒着碗中的细面,哪怕碗中已所剩无几。
  素衣男子从开始吃早饭便坐在客栈墙角的座位,那位置既安全,又可纵览全客栈。
  他挥挥衣袖,将手伸入囊中探找,又起身走向众人。
  那男子径直走向了沈清沉,一只手背在身后,“小心!”
  张之儒起身冲向她,将那男子推开,却见五人面面相觑。
  他将沈清沉护在身后,嗔怒道:“此人自楼上便一直望着殿下,而又怀抱什么径直走向公主,定是想图谋不轨。”
  那男子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却见一支蝴蝶钗样,“公子误会我了,我只是见此钗一直在这地上,想询问此钗是否为姑娘所丢。仅此而已。”
  李崎向前接过那钗,弓着身道谢,“有劳公子。”
  男子莞尔,点点头转身出了客栈。
  “嗯……张仵作……”沈清沉将嘴抿成直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张之儒仍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没有理会沈清沉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可我真的看到了。”
  沈清沉本勾起的笑忽然凝固,那男子她也并非第一次见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似乎已见过此人三回了。
  一次是初到客栈,一次是方才,还有一次——
  是老庄主身故那日。
  那日正午罗睢如约来到客栈,与沈清沉一聚。
  寒暄几番便将吃食用尽,起身结账结伴向郊外库房去。
  那时这男子也坐在两人附近,虽是午膳,桌上的吃食却是些杂粮馒头,似是已经放凉了许久也未有碰过。
  “他意不在此”,沈清沉想。
  可如此注意她,除了见色起意,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不自觉打起了寒颤,那位从未露面,未有显露杀死老庄主杀机的凶手,门口的吱呀声。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不好,”她恍然站起身,“快追。”
  李崎虽不明所以,却也跟随着沈清沉起身。
  才刚走出几步,又住了脚步,回过头拎起刚续上第四碗面的陈孝霖,“该走了。”
  不明就里的张之儒蹙眉,叹着气替众人付了这巨额早膳钱。
  沈清沉刚要踏出门,便被赶来的罗允弈叫住。
  “少庄主?”沈清沉也深觉奇怪。
  “民女见过公主,”她怀中抱着一匹素色缎绸。
  沈清沉觉这颜色眼熟,便问:“少庄主到这可有要事?”
  她轻“啊”了声,像是想起来什么,“日前有位客人到罗绮庄来,只说要这素色缎绸,却未提款式,我便亲自到这客栈寻他。”
  “可是缳小冠,披发身着素色长衣,面容姣好的男子?”
  见她点头,沈清沉脑海中就似对上了线路,可环顾四周,也未曾见那男子身影。
  她愤懑地握紧了拳头,接二连三的受挫使沈清沉接近崩溃。
  罗允弈不解,“公主这是在?”
  她紧紧握着罗允弈双臂,摇晃道:“你可还知晓那男子的其他事?本宫怀疑那人便是杀害老庄主之人。”
  见罗允弈摇头,眼中泪水似是要沁出来一般,她便也回过神道歉:“抱歉,是本宫太紧张了。”
  陈孝霖上前抱着罗允弈,为她擦泪,“没关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是作恶,必有正法那一日。”
  她无奈地挤出一抹笑,轻捏陈孝霖的脸颊肉,倘若她能一直如此天真便也是顶好的。
  沈清沉望着面前两个年纪相仿命运却截然不同的女孩,不自觉地将两人拥入怀中,“有朝一日…本宫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又一轮入夜,沈清沉倚靠在窗前,头发散落在肩。
  她对月兴叹,手持木梳一遍又一遍顺着青丝。
  夜晚的幽州并不暖和,倘若窗留有一丝缝隙,凉风便能从中流进,沈清沉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再一睁眼,却与窗外男子四目相对,那空洞的眼只一瞥便让她汗毛竖起,旋即楼下竟发出巨大轰鸣。
  沈清沉的心一沉,而后又全身乏力,她长叹口气,伸出头望楼下。
  那素衣早已被血浆渲染成骇人的血色,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她,脑后的血水不断渗出,四肢也因高空坠下歪拗成了恐怖的模样。
  她心中一惊,不由得反复深呼吸,希望急促的呼吸声能掩盖过她那巨大的心跳声。可却仍然于事无补,门外的张之儒不停地叩门,迟迟未见她的踪迹。
  他用脚猛地踹开门,见沈清沉双眼无神地蹲在窗沿下,双手捂着头,不时拍打着脑袋。
  “怎么了……”他冲过去半蹲着身,才发觉她脸上悬挂的泪花。
  张之儒用指腹为她轻拭泪水,沈清沉怔怔地盯着地面,双眼似是要瞪出来一般。
  她反复摇头,嘴里不停念着:“尸体……尸体……在窗外……”
  张之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推开了窗,未见异样,又听楼下喧闹,才望见地上的尸身。
  他立刻关上了窗户,蹲下抚她的头,“我在……有我在。”
  “你……”张之儒此刻身上的草药香就似镇定剂一般,闻着格外令人舒心,她也闭起双目侧着头倚靠在他胸膛。
  两人相依偎不知过了多久,门口路过的李崎向屋内瞥了眼:“?”
  随即又好像什么也未曾见过一样,僵硬地转过头,将门合拢。
  第12章 天外飞尸案(二)
  沈清沉的情绪逐渐安定,便也随张之儒下了楼,一同探看那尸身。
  “已接取新任务,提示为:【楼】”这次的系统提示明显晚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受惊的缘故。
  这客栈位于幽州要塞,属繁华路段,来往行人众多,可见了这尸身纷纷避之不及。尸体不祥,天外飞尸在众人眼中更是天降噩耗,倘若是被这尸身压了,更是道触了霉头,这辈子出不了头。
  “世人皆道尸体不祥,你又为何……”沈清沉虽不相信这些传说,可张之儒说到底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对尸体的态度甚是少见。
  可张之儒却自嘲道:“我又何尝不是不祥人。”他将尸身缠绕的绳索解开,那绳索紧紧捆住逝者的双脚,而后又绕至身后将双手捆起,最后则是在脖颈处缠绕成结。看着死者脖颈处的深紫色勒痕,他又迅速地将塞住死者的巾帛取出,轻捏死者双颊,向口中看去。口中未有血迹,抑或是其他残留物,舌头也未有抵及齿间。
  “是勒死的吗?”沈清沉与张之儒合作数次,渐渐也对尸身上的恶臭免疫了,可她仍然拿出帕子捂着口鼻,“好臭……”
  张之儒无奈笑笑,依旧将怀中香囊交予她。
  她仍将鼻子紧贴香囊,深深吸出一口气,才勉强活过来一般,“你更换了香囊?”
  张之儒不解地摇摇头,她便吸着鼻子顺着那味道闻,却渐渐贴近他的肩颈,“是这个的香气。”
  可意识到她闻到的是什么时,已为时太晚,她的脸已经快要贴入他肩颈间,下巴抵着他的锁骨。
  两人相对视,却又默契地别开了脸。
  “我觉着你们两才像是夫妻,”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的陈孝霖望着两人痴痴地笑,却又被脸红的沈清沉轻拍了下手臂,“又在胡诌。”
  张之儒的反应却不似沈清沉一般激烈,只是垂着头将笑意深埋。他着手将死者的里衣解开,其腰腹间亦有紫色勒痕,腰后有褐色液体流出,味极臭。
  “这是?”沈清沉伸出手试图擦去腰后渗出的液体,却被张之儒抓住了手腕。
  “勒死的死者死前会经历大小二便失禁,津液流出。”他不徐不慢的将沈清沉的手放了回去,“还请公主触碰尸体前三思。”
  “……”
  沈清沉对尸体的认知始终不如张之儒般深刻,便提裙转身,小心翼翼地跨过尸体,回到客栈。
  在这客栈之中,最有可能与其打过交道的人便是这掌柜。那人身高四尺半,发尾拧旋缳至头顶,缠绕成随云髻,只以木质小钗固定。这客栈由她一人主理,无论大小吃食,抑或是酒埕米袋,均由她一人操持,偶有忙碌难顾亦会唤其五六岁小女帮忙。
  幽州人都爱光顾此客栈,道是价钱公道,份量又极其良心,只是背后都爱说道她与亡夫风流轶事。单身男子总爱打着担忧母女二人安危的幌子,实则却是想以婚姻之名抢夺其客栈。年终与她告白的男子并不在少数,她都一一回绝,只道是想共女儿作伴,未有再嫁娶之意。
  她的身材并不苗条,暗红色围裙将她腰间肉分作两截,裙角亦时常有油污茶渍,赘肉堆积在她的颌下,成了一层一层的皱褶,在她笑起来时更为明显。“你说那陈公子啊,”她提起那素衣男子时面带笑意,她对来这里光顾的客人都十分敬重,在她心中这便都是解救她娘俩的大恩人,“他谈吐与举手投足,均风度翩翩,倒是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