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要她完完全全属于我,我也完完全全属于她。努力压制的情绪终于喷发,绝望地想,我在纵容她。
  如果她第一次和别人接触我就拽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我给了她太多私人空间,以至于她长出了利角和蹄子,在远离我的阳光大道上一路奔腾。
  暴雨天,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混着如泣如诉的雷声,我打着伞带着准备好的材料去她学校办理休学。
  办理得很顺利,胡一也如我所料又哭又闹,板着脸不理她。
  故意说出她和霍祥接触的事,她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倒回去。手攥着方向盘,雨气从门缝里吹进来,觉得冷。
  我何苦如此?又何故如此?我一直在伤害她。心里空空的,滴滴答答有什么东西流出去。
  雨点打在窗户上,家里没开灯,昏暗,还是吵起来了。
  霍祥给她的转账记录历历在目,觉得心好痛,我干嘛要骗她,傻胡一,一无所有只剩下一颗赤诚之心的笨蛋胡一。
  她对人说出这些,她做了多大的努力,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为了给“破产”姐姐减轻压力出去兜售尊严,却被姐姐勒令退学?荒唐。
  疼得几乎要跪下,千差万错错在我。
  说不出话,不愿她看见我哭。她脸气得很红,边上被泪水粘住几缕头发,伸手去拨开,食指被她一口咬住。
  被咬过很多次,咬皮的咬肉的第一次被咬骨。
  十指连心的痛原是这种感觉,可我不愿抽出,愧对她,若这样能让她好受些,我甘之若饴。
  胡一停嘴了,手指仍在手上,没断,也不疼。或许是疼到麻木,或许是我的心麻木。
  突然想和胡一断掉。我们都放过彼此,我不要再伤害她了,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遇到了我。
  摇摇晃晃站起来,借着雷光,菜刀的锋芒闪过,手起刀落,血喷在我脸上。断掉吧,像这根手指一样,好吗?
  我真的真的,不要再伤害她了。
  忘了说了些什么,据说大脑会自动遗忘过于痛苦的回忆,要忘就全忘了,把她这个人也忘了,留一个模糊的影子给我做念想作甚?
  她走了,我靠在桌子边,看着血滴滴答答,最后汇成一个黑色的池塘。
  一直站到天黑透了,才发现她什么也没拿,空着手出去的。
  没有手机没有伞,心慌,随随便便拿纸把手一包,又跟在雨里冲出去。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一直在下。
  地下车库里摩托不在,她骑着摩托出去的。
  这么大的雨,她心里又不痛快,骑得那么快,出了事怎么办?
  开着车去追,雨水如瀑,起雾了,看不见前路。一直追到深夜,一无所获,眼前黑蒙,视野变得模糊,许是困了。
  下车去买咖啡提神,老板见了我尖叫一声就往后躲。
  我才发现半身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包着的纸不知何时掉了,半截断指突兀地露出灯光下,还能看见清晰的骨头。
  抬头看老板,嘴里还在嘟囔着:“给我瓶咖啡……”
  第二天再醒来,是在医院。
  “你的手再晚来都要感染了!怎么想的?断了指不来医院在雨里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昨天来的时候都已经泡白了,现在有了剩下的半截手指也接不回去了。”
  医生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发着火质问我。
  我看向包扎地严严实实的手,摇摇头:“不用接,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我没追回胡一,我只剩下这个了。
  第23章 黑山羊忏悔录4
  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
  我一件件收拾散落的东西。
  碎掉的同款水杯一片片扫起来,连着我们的回忆一同倒进垃圾桶。
  地拖了三遍,直到地砖洁净如新,我才停下手。
  胡一总丢三落四。
  出门忘带东西,穿着鞋跑回房间找,地面很少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
  跟我闹起脾气来,也爱拿家具撒气,动不动敲得家里震天响。
  这会倒是安静,能听见楼下车流声。
  干完家务很热,出了一身汗。
  打开冰箱,里面除了我冰着的冷泡茶外,还放着几瓶酒。
  胡一的。
  拿出来,倚在冰箱旁,学着她用牙齿撬开瓶盖。
  撬了许久,瓶盖啵一声开了,泡沫翻涌出来。我措手不及,傻愣在原地,满手满地的酒沫。
  地板到底还是脏了。
  心想,如果胡一是死了就好了。
  我就能理解成是她的鬼魂在耍坏,坏胡一,笨胡一。
  又或是她没有死,突然打开门,大喊一声:“程双言!我饿死了!给我做饭!”
  不,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向我提要求。
  胡一像只养不熟的小老鼠,怯生生,却充满攻击力。
  能怪谁?都怪我。
  我是她姐姐,我把她毁了。
  慢慢倚着冰箱坐下去,眼泪流下来,我捂住了脸。
  几个月过去,没有她的一点消息。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户,长舒一口气,缩在小车里,向外看去。
  今夜星空明朗,明天是个大晴天。
  滑着手机,备忘录里勾满了各种地名和人名。
  把她去过的地方,认识的人,统统都拜访一遍,一无所获。
  名单上的人越勾越少,直到滑到最下面,柳愈的名字闪进我眼里。
  顿了一下,并不愿见她。
  但其他人,又没什么价值。
  犹豫再三,拨去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次日,难得的休息日。
  我驱车直往柳愈学校开去,靠那张蒙尘的通行证,我把车一口气开到教学楼下。
  绿荫飒飒,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来。
  瞧见个面熟的影子,连忙喊住她。
  “同学,你知道柳愈在哪吗?”
  那人惊讶地看着我。
  “你是胡一姐姐吧,柳愈?学校也在找她,她已经消失一个多星期了。”
  “胡一现在还好吗?我们还没联系上胡一,她们不会在一块吧。”
  闻言,我沉默片刻说:“不清楚,如果你们联系上胡一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凭着模糊的记忆,去了柳愈曾经的出租屋。
  在那里我接走了上次离家出走的胡一,但这次,我来的不凑巧。
  房门大敞,房东正和工人往出搬东西。
  “这人好久没见了,有一个多星期了吧。
  还欠我房租呢,打电话给她,说东西不要了,叫我拿去抵房租。”
  “她这破玩意,全卖了能值几个钱?”房东踹了脚地上的书。
  是精装版圣经,已经散架了。
  封面被刀划出道道印子,几张纸落下来。
  上面用稚嫩的笔画写着柳愈,下一行,端正的小楷,写着舒望慈三个字。
  “她欠你多少钱?”我捡起那本破旧的圣经。
  “2300”
  “我转你,这书我要了。”
  在房东诧异又惊喜的目光中,我拍了拍书皮上的灰,转身离去。
  很可惜,除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片,书里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圣经翻得很破很破,边边角角写满了舒望慈和一个个黑团团。
  把纸怼在台灯下,我终于看清了,黑团下是去死。
  舒望慈去死。
  谁是舒望慈?与我无关。
  我只想找到胡一。
  这本两千三买来的破书没发挥多少价值,便被我丢在了角落。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您好,您是柳愈的朋友吗?我是她妈妈。
  我从她的房东那得到了您的联系方式,想请您吃个饭,顺便把柳愈欠的钱还给您。”
  午餐订在一家野菜馆,都是素食。
  自称柳愈妈妈的女人坐在一处角落,眉眼舒展,保养得当。
  见我来了,微笑着起身迎接。
  “您好,程女士,我叫舒望慈,叫我慈姐就好。”
  舒望慈去死。
  柳愈写在圣经里的女人。
  家庭关系不合吗?倒和我同命相连。
  慈姐人如其名,温柔可亲,看似句句有回应,但涉及到柳愈的事,便打起太极。
  与她隔着一层雾,看不清真面目。
  饭吃完,她擦擦嘴,说出了今日饭局的第一句真心话。
  “房租我转给您,您看那本圣经可以还给我吗?”
  “为什么?”我说。
  “那是我女儿的,对她很重要,她会回来找它的。”舒望慈说。
  忽然明白柳愈为何逃跑,我站起来,拿起外套。
  “她不会回来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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