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一转身,一抬眼就能看见,这样就很好。
  酒吧前街的店搬完了,装修队进场了。
  后街的几家店也开始兴师动众的准备,赛博朋克风的,爵士风的,日式酒馆风的,各家都喜气洋洋,装修建材拉得络绎不绝。
  lostsheep的灯牌还执着亮着,只是生意冷清,店里连驻唱歌手都辞了,只剩我和小岭还有一个服务员。
  街管会不找我,收购方也不找我,我乐得清闲,整日在店里斗地主。
  “老板,再预支五百块。”小岭捏着手里的牌咬牙切齿,要把干瘪的牌面榨出汁一样。
  “预支工资也要和老板打牌,你也太敬业。”嘴里斜着塞根烟,把脚翘在对面桌子上,摸了半天,丢出去两张。
  “炸。”
  小岭哀嚎一声,软绵绵瘫倒下去。
  我笑笑,兑了两杯龙舌兰和伏特加分别给二人。
  “钱不用给了,喝酒吧。”
  没等两人哀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
  “胡老板恭喜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提?”后街的几个老板走进来。
  表情各异,领头的牵出一抹假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你们lostsheep是要做大做强了,我们后面几家还是吃你剩饭呗。”不知谁喊了一句,旁边立刻有人嘘了声。
  “怎么了这是?”我眯着眼,腿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怎么还装傻,胡老板你是飞黄腾达了,一点风都不透露,让我们这些老同事多寒心。”
  一群阴阳怪气的,没一个说正事的。
  小岭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冲出门外。
  片刻,门外传来她的尖叫:“老板,你快来!!”
  迈出门,冷风拂面,漆黑的夜幕中,前街束起一个巨大的灯牌,亮得要照透半边天。
  灯牌上是一只巨大黑山羊头颅,下面一行字母。
  “lost sheep”
  第19章
  夜空下,灯牌映亮我的眼。
  小岭在一旁和服务生拍掌庆祝,我举起手机,颤抖着给程双言拨去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那边传来程双言的声音。
  呼吸微喘,像在赶路。
  “你看见了吗?”她笑。
  我点点头,片刻清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我去s市交接工作了,等我回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惊喜。”程双言很温柔,温柔得让我想哭。
  酒吧在有条不紊地装修着,程双言走时安排好了一切,没我事。
  索性连店里也不想去了,全权交付给小岭。
  整日躺在家里,想程双言了便闻闻她的衣服,望妻石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她第一百遍。
  “快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办完,一办完我立刻飞回来。”她安抚我。
  嘴上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别的想法。
  没有行李箱,当初从s市走的时候身无一物,这次回去也该两手空空。
  包里揣根充电器和换洗衣服就出发了。
  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晚上十点到s市。
  临了要登机了,使坏似的,给她拍咖啡照片,故意露出机票一角,把到达时间显出来。
  照片发过去,轻快上飞机了。
  一上去就开始睡,直到临下机前十分钟才被吵醒。
  立刻掏手机去看信息。
  程双言回了个ok。
  暗自笑,于是隔着老远在接机口张望,已是晚上,接机的人不多,人群稀疏。
  很明显没有程双言,不死心,一直确认完每一个人的脸,才发现程双言没来。
  沮丧,独自背着包往外走,心里暗骂她。
  给她打去电话,一直到电话里铃声响完,她也没接。
  许是工作耽误?可她怎能这样?被程双言捧了些日子,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慢慢在机场外的路沿石上坐下来。
  天黑透了,s市很大,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也许是以前那个老房子?可那都过去四年了。
  等到十一点,程双言也没来,杳无音讯。
  心里害怕,忍不住打车去找她。
  不确定她在哪里,只求瞎猫碰上死耗子,呸,活耗子。
  手心发凉,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
  心脏变作一棵蔓延生长的树,每一根血管的分叉都意图穿破我,我捂着喉咙,俯下身用手肘支撑膝盖。
  司机惊慌失措,险些调转方向往医院开。
  不好的预感。
  让司机一口气开到楼下,这座小区愈发破了,楼里没有几家亮着灯,黑漆漆,鬼楼似的。
  往楼上看,程双言家灯亮着。没赌错。
  舒了口气,心跳却没有减慢的意思。
  连滚带爬地上了楼,爬到三楼时看见满地血迹,拖拖拉拉一直匍匐进程双言家。
  狂跳一路的心脏顿了一下,脚下一软,用意识支撑着自己爬上去开门。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程双言满身是血,趴在客厅中央。
  跪下去探她鼻息,微弱,但是有。
  掏手机打120 ,然后熟练地报出这个四年没说出口过的地址。
  “她受了刀伤,已经昏迷了,出血量很大。”攥着手机,直勾勾盯着程双言说。
  大脑完全空白,眼里只有苍白的程双言。
  脸上喷溅着血液的程双言,温声细语的程双言,在老宅里被人捅成筛子的程双言。
  一到医院就被拉进了抢救室。
  我在外面的陪护椅上,一会疯狂抖腿,一会双手合十,一会把额头贴在墙上,整个人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甚至忘记了有没有打110。
  警察来找我做笔录时,我才发现原来报了警。
  什么时候被捅的?不知道。有什么可疑人员?不知道。有什么熟人吗?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咬着指甲,神经质地盯着抢救室的门,努力地检索信息,却发现一无所获。
  “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情侣。”转头对警察说。
  不断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血进去。
  出来一个人,叫我签字,不敢看签的什么,闭着眼两眼一横就写上自己名字。
  程双言要输血。血够吗?要不要输我的?我愿意把全身血都给她,只求她不要有事。
  医院的墙壁聆听太多祷告,听得圣母耳朵起茧子,圣母会听吗?我不知道。
  可我只剩下祷告了。
  警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抢救室绿灯亮起,程双言被推出来了。
  脸上没有盖白布,盖着氧气面罩。
  扑过去推床,感觉自己没哭。
  可胸前衣服湿了大半,怀疑下雨了,仰头看,才发现头顶是冰冷的手术电梯的顶灯,而程双言马上要被转进icu。
  抹掉脸上的泪,又是好一顿签字,胡一两个字写到恶心。
  在签署与患者关系那一栏时,才发现我们在公众面前仍是姐妹关系。
  icu限制探视,每天只能进去十分钟。
  除了配合警察调查,剩下的时间便都蹲在icu门口。
  icu门口全是家属,打着钢架床的,铺着纸板床的,一个个形容枯槁,我也融入其中。
  一分钟都不能少,这是我和程双言在一起后第一次在s市的约会。
  几天下来,液体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打,她始终闭着眼,戴着呼吸机,心电监护仪在旁边滴滴作响。
  我像鬼魂似的飘荡在医院里,等着捉到同样飘荡的程双言,带她回家。
  警察那边打来电话,嫌疑人抓到了,叫游弋,才出狱一年多,上一次入狱是因为经济犯罪。
  闻言深吸一口气,托了程双言朋友,请最好的律师,我要让她死。
  小幽是来复仇的。
  程双言不清白,可我偏爱她。不需要理由,哪怕她恶贯满盈也要偏爱她的偏爱。
  住了一星期icu,程双言终于意识清醒了。
  手术做的成功,只是发现太晚,出血量太大,险些器官衰竭了。
  医生告诉我,再晚来几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谢谢圣母谢谢上帝谢谢耶稣谢谢我。
  我抢回了程双言。
  又过了几天,程双言转入普通病房了。
  万幸,各项指标都恢复的不错,除了肚子上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刀疤,别处如常。
  给她削苹果吃,不会用刀,刀险些飞出去,插在床上。
  最后程双言半倚着床,无奈接过刀开始削。
  “没了我你怎么办?”程双言数落我。
  “没了你我就死。”笑哈哈的,却说得相当认真。
  程双言沉默半晌,放下刀,抱住了我。
  出院后,我们没在s市停留,两人都对这座城市心理阴影太大。
  于是径直回了n市,我们沿海的小家,一个全新的开始。
  追问程双言当时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她闭口不谈,只说让我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