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阙轻喜欢一样东西并不会明显的表达,只能从他眼角眉梢间细微的变化或是一些小动作中判断。
  譬如这种布料的沙发,是他们去y城度假区旅行时住的民宿里的,林阙轻的喜欢主要表现在睡午觉时姿势的变化,他的肩颈会放松下来。
  后来,这样的沙发,几乎会出现在陆迟名下的每套房产里。
  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
  “进来。”
  陈近成看着倚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的两人,不由跟着扬了扬嘴角,真是一副温情的场面。
  “想站在门口发呆,就关上门。”
  冷峻嘲讽的声音传来,温馨动人的场面瞬间被打破。
  陈近成心中腹诽,又不是不打麻药,要死要活的时候了。
  “打扰您二位温存了,抱歉——”
  “请问日理万机的陆总能不能抽出几分钟时间给您卑微的私人医生?”陈近成的话尽显阴阳怪气。
  “进来说吧。”
  陈近成抄着一叠新鲜出炉的血检报告,神情有些错愕,陆迟的回答很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还以为保护欲变态过剩的陆迟会继续瞒着林阙轻呢。
  不过,他一走近,凭借着专业心理医生敏锐的职业素养,从两人的肢体语言就能判断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看起来,你们交流了不少啊。”
  陈近成落座于两人对面的沙发,将报告放在木质茶几上,嘴上如此说,但他其实也能看出两人之间还有尚未说开的事情。
  这只能由两人慢慢解决,林阙轻的状态极其不稳定,情感超出阈值就会立刻崩溃,不能急于一时。
  “怎么不避着他了?”陈近成无视陆迟警告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向林阙轻揭陆迟的短。
  林阙轻侧过头瞥了陆迟一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却让一向沉稳从容的陆迟目光躲闪。
  “抱歉。”陆迟试探着握住林阙轻的手。
  “没事。”林阙轻神色淡淡的脸上勾起一个轻浅的笑,看起来没把陆迟的隐瞒放在心上,但手上却暗暗用力,挣脱开陆迟的手,重新垂放在身侧。
  陆迟手掌空空,只能捻了捻指腹,心中暗道不好。
  林阙轻生起气来,很难哄的。
  陈近成乐见一向油盐不进的雇主吃瘪,但触及对方冷厉玩味的眼神,他讪笑着开口:“那个,我们要不还是步入正题吧?”小心翼翼的打破对面两人奇怪的氛围。
  陆迟现在理亏,缄口不言,看向林阙轻的眼神中带着商讨的意思。
  林阙轻余光轻扫,神色如常的“嗯”了一声。
  “咳咳——”陈近成挑了挑眉,先将之前给陆迟看过的情绪波动图递给林阙轻,给他讲解了大致情况,又拿出血液检测报告。
  陈近成手指划动纸张,指出了几个数据:“专业性太强的你们一时也难以理解,我直接下结论吧。”
  “基本上可以百分之百确认,你被人下过不明药剂。”陈近成指尖一动,猝不及防指向坐在对面的林阙轻。
  陆迟舒展的眉峰拧起,第一时间关注林阙轻的状态。在不确定林阙轻是否有被注射的记忆时就这样直接的指出,陈近成太鲁莽了。
  陆迟做好了林阙轻被触发痛苦记忆应激的准备,肌肉精悍的手臂虚虚护在林阙轻身侧,给足了安全感。
  林阙轻思考了一番,抬指捋了捋乌黑的发丝,不确定地开口:“是注射吗?”
  “我的记忆里好像有片段。”话一出口,原本淡定的神情一滞,素白光洁的额间沁出冰凉的汗珠,丝丝缕缕的刺痛如针般扎在他的头顶。
  他脑海中突如其来涌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画面,或许曾经发病时见过,但清醒过来后皆会遗忘,只余下身上各处血迹干涸的伤痕。
  他不想影响正事,狠了狠心压下反胃感,咬住舌尖,勉力维持呼吸的平稳。
  “没错,不过你应该完全不记得才对啊。”陈近成的神情认真起来,他方才是确定了林阙轻不会有相关的记忆才直接点出的。
  “什么意思?”陆迟的手掌撑在林阙轻僵直的脊背上。
  “从血检结果来看,药剂会影响人的思维精神,加重一些负面情绪,使得被注射者心理疾病加重、伴随记忆混乱,这是它的主要作用。”
  “当然,因为是m国黑/市秘密研究的产品,问世两年了,还是没有更多的参考案例,所以具体的效用仍然存在未知部分。”
  “就我跟你们说的这些,还是靠着当年我在m国的导师获取的情报。”陈近成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
  “这种药剂需要解药,还是会被身体代谢掉?”林阙轻咬着嘴唇发问,疼痛与晕眩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冷汗已经顺着白皙的额间流淌到修长的脖颈,脸侧乌黑的发丝贴在瓷白的脸颊上,衬得林阙轻病气更重,眼中的神情恹恹。
  “需要解药,不然就凭用这些药的人的手段,别说两年,就是十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药效不会自行消散,所以我才以为你应该没有记忆。”
  陈近成敛起笑意,说完后看了眼林阙轻苍白的面色,低声询问陆迟是否要准备好镇定剂。
  陆迟伸手想要揽过林阙轻的肩膀,在他开口回答陈近成的问题前,一道虚弱但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要。”林阙轻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按住陆迟的手,紧紧嵌住,力道大的发抖。
  针锥入骨般的头痛的更加肆意,他的脑子似乎被一把斧子直直凿着,但正是因为这极致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陆迟,你替我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他的声音因忍痛而颤抖着,隽秀的眉峰皱成一团,连呼出的气都沉重无比,可他的眼神中却有如磐石般的坚定。
  陆迟高挺的眉弓蹙起,眼神中的担忧与心疼化作实质,他回握住林阙轻的手,答应了他:“好,但是记住,如果实在受不了了不要强撑,总会有办法的。”
  他想要叮嘱林阙轻但又怕自己的话会让林阙轻痛苦更久,于是他的语速极快。
  “我……我看见有很多血,有人抽我的血,还有人给我打针,带着面罩,眼皮上有痣……很暗……潮湿……”他的话刚开始还算有逻辑,但说到后面只剩下最直接的感官所能感受到的东西。
  他的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唇瓣泛起死气的白,冷汗顺着深邃的眼窝流进眼睛里,半阖的眼中透着恹恹的病气。
  他喘息了一阵,脑袋里恍惚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说,可是疼痛带来的清醒也有界限。很快,他的眼前泛起一阵刺眼的白光,那双平日里清冷动人的眸子逐渐失焦,盈满了即将破碎的水汽。
  耳边传来陆迟担忧的声音,还有陈近成吩咐护士拿镇定剂的指令。
  “不要……”还有重要的东西没说,他不能再昏过去。
  第42章
  林阙轻蹙眉咬上舌头,任由尖锐的虎牙刺破舌尖,血腥气盈满呼吸,终于挣得了片刻清醒:“有人跟我说,我会害死你,就像害死我的父母那样……”
  说到这里,他迷蒙的眼神霎时锐利起来,像拨开湿重的云雾见到了光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深信这句话,好像有人给我洗脑……正常情况我察觉不到,只有现在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大致的意思已经传达,撑着他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口气散去,覆着青色血管的眼皮抽动,他彻底昏死过去。
  他太清楚,他对陆迟的逃避会伤害陆迟,但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他得告诉陆迟。
  “他应该被人下了心理暗示。”陈近成极快的补充。
  陆迟没有理会,他托起林阙轻丧失控制的躯体,抚了抚他额角渗出的微冷的汗珠,陡然发觉短短几分钟,自己的后背也蒙上了一层冷汗。
  他珍重的捧起林阙轻瘦削精致的脸颊,用袋口的丝巾为他拭去汗珠,眼底翻涌着难言的情绪。
  其实,林阙轻后面的话比起前面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描述来说,显得不那么重要。
  陆迟相信他应该能够明白自己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离去,但他还是要忍着头被撕裂的剧痛跟自己解释。他怕自己会伤心,所以哪怕忍着疼,也要说。
  “他很有毅力。”
  良久的沉默后,陈近成才开口。
  陆迟点了点头,嗓音喑哑:“不然怎么能一个人躲到国外两年?”独自扛着那么多事情。
  陆迟的语气疲惫,他该为林阙轻感到骄傲的,但是如果这种骄傲需要用他承受这么多痛苦来换,陆迟宁愿林阙轻永远是一个怯懦软弱的人。
  “你把他教的很好。”陈近成看着林阙轻憔悴但难掩清丽容貌的睡颜,仿佛山间暴雨后留下的最后一株花,美得素净疏离却又惊心动魄。
  他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林阙轻接受正常的教育是来到陆迟身边以后。
  但陆迟还是否认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眸色幽深的说:“不,不是我教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否则,等不到陆迟来救,他就会死在林家人的磋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