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36节
  朱氏斩钉截铁:“不行不行。”虽说她心疼女儿,但也没有让儿子补贴女儿的道理。
  “阿娘,”沈持坚持地说道:“阿月以后大了,人家万一欺负她不会说话,她可以写出来啊。”
  “这样,不等于能跟咱们说说话儿了嘛。”朱氏听得十分动心。
  她想了一想说道:“非要去县城租屋子的话,我先找找有没有缝补浆洗衣服的活儿,这样也不至于家中的花销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去县城的次数多了,发觉富户竟然还要对外雇人浆洗衣裳,做刺绣什么的。
  沈持说道:“阿娘,那些活儿对眼睛不好,你别担心银子的问题,我有办法。”
  许久之后,朱氏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租赁房屋之事由江载雪帮着,很快有了着落。江夫人出面在离江家不远的地方给找了两间屋子,不大,也不临街,在居民区里,也怪安宁的。
  沈持看了一眼很满意,虽然租金有些高,但他还是坚持租这套:“方便阿娘带着阿月晒太阳,以后我爹回来夜里归家晚,也吵不到你们。”
  朱氏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搬进去之后,沈持着手给沈月找女子私塾。
  当朝女子的开蒙比男子更早,七岁就有人收,县中几大家一块儿请了女夫子,在江载雪家中设了一个院子,专门教女学生。
  江载雪把这件事跟江夫人说了之后,江夫人为难了:“那女夫子极是严厉,我看阿月又是个极娇惯的女娃儿,我担忧她受不了这份读书的苦。”
  “阿娘,这事儿不要瞒着,还是当面问问沈家妹子吧。”江载雪道。
  江夫人:“也好。”
  沈持听了把沈月叫来:“江夫人说教书的夫子很严厉,要吃些苦头的,阿月肯吗?”
  沈月慢腾腾地发出模糊的音节:“肯。”
  她虽然口齿不清,但沈持还是听懂了。
  “阿月这么聪明,”沈持说道:“一定很会读书的。”他领着沈月去见江夫人:“阿月不怕累的。快谢谢江夫人为你介绍夫子。”
  阿月很乖地给江夫人行礼,她知道别人听不清楚她说的话,安安静静地看着沈持。
  江夫人拉着她的手:“你以后常来我家玩,和阿雨一块儿上学。”江载雪的妹子名唤江载雨。
  沈月自是求之不得。
  第34章
  奔波数日, 沈持总算安顿好娘亲和妹妹。
  府试之后,按照当朝规定,案首和甲榜学生每月能从府衙领取六斗米, 有了这一进项,娘仨不愁口粮了。
  朱氏背着沈持在一家绣坊找了个帮工的活计, 每日拿绣样子回来刺绣,工钱不算多, 但好歹不用坐在家中哭哭啼啼了。
  回青瓦书院上学的头天晚上。
  “阿娘,”沈持对朱氏说道:“我爹的事, 我心里头打算着呢, 阿娘莫急。”
  “阿池, ”朱氏愁眉不展:“是娘没用,让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作难了。”
  持轻摇头:“阿娘说哪里的话。”
  朱氏强忍着眼泪, 笑着让他和沈月去睡觉:“你俩明日都要去念书, 早些睡吧。”
  撵走儿女,她坐在窗前, 就着月光做绣活儿。今晚外头亮如白昼, 省了油灯钱。
  沈持回屋后, 觉得窗外格外亮,侧耳倾听片刻,才知街肆上有大批的衙役挑着风灯在巡逻,给县中百姓壮胆儿。
  县令陆沉过世之后, 长州知州许寻暂时接管禄县。这次禄县的富户乡绅之家全都遭了劫, 被抢走约有上万两银子, 还有一些个爱财如命的,当晚不肯舍财,死在山匪的刀下, 成为城外荒坡上新添的几座坟茔。
  失了财,死了人,民心惶惶,许寻一边安抚县中百姓,一边给秦州府写信求助——山匪来一次没空手回,必然还会来第二次。
  你瞧他们还抓走了沈煌,叫沈家不要再坏他们的事,可知这次对禄县的抢掠绝不是一锤子买卖。
  得更加加强戒备。
  长州府调派来的几百快班衙役们,把县中的富户、乡绅之家看护起来,日夜轮值。
  ……
  沈持在屋中晃悠了会儿,他睡不着觉,起身穿戴整齐,偷偷溜出家门。
  县衙之中灯火辉煌,人影瞳瞳。
  沈持对守在门口的衙役说道:“在下沈持,想拜见许大人。”
  衙役低头一看来者是沈持,知他新近考取了府试案首,态度可亲,接过名帖说道:“沈小郎君稍后,小的这就给你通报。”
  不大一会儿,县丞王大虬从里面出来:“沈小郎君,快请。”
  沈持阔步跟随他走进室内,跨进厅中之前,他理了理衣衫。
  屋里的长书案前端坐着一个四旬上下的男子,瘦脸狭长眼,穿当朝正五品墨绿色绣凤凰的官袍,想来是长州府知州许寻,沈持恭敬施礼:“许大人。”
  “本官忙的焦头烂额,”许寻打量他一番客气地说道:“还未腾出手来恭贺沈小郎君高中案首,快快请坐。”
  “多谢许大人,”沈持寒暄两句便开宗明义,他说道:“在下这次来,是来求大人救救家父的。”
  许寻的面色一正,他摆摆手叫旁人出去,而后揭开油灯的罩子拨了拨,把屋中照得更亮堂。
  “坐过来。”他对沈持招手,用犹带着几分对待小孩子的语调说道:“沈小郎君,本官知道你父亲被山匪抓走一事,不是本官不救,是毫无头绪啊。”
  那些山匪盘踞在献县的献山里,山脉绵延数十里地,进山的路全是密林阻隔……山匪的老巢易守难攻,要想从中救出沈煌,难如登天啊。
  “许大人,”沈持郑重地说道:“在下有一拙计。”他思忖良久,或可以一试。
  “你说说,”许寻没当回事地说道:“你有什么良策?”十一岁的小子,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老练的山匪。
  沈持:“大人,这次山匪抢去上万两银子,却没有一粒粮食,他们很快会再度来的,这次未必是抢掠。”
  而是采买粮食,甚至酒肉等吃喝享乐之物。
  如人一旦暴富,守着巨额银两,保管会生出诸多享乐的心思来,只要一起心思,他们必然要下山去找人间烟火,花花世界。
  断不会一直躲在山里面。
  这是人性。
  谁见过某人一夜暴富之后光守在家里数钱,不吃不喝不花天酒地的。要是这般无欲无求,也不会抢掠他人。
  “对,”许寻挽了挽袖子,他看着沈持说道:“沈小郎君说的极对,他们抢掠走那么多银子,不会不挥霍,至少这几日不会少了买酒买肉,大吃大喝……”
  沈持:“大人英明。”
  “只要他们下山,”许寻眼神幽暗,竟一本正经跟他商议起给山匪设计的事来:“本官手底下颇有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拿住他们不难。”
  据献县县令管复写给他的信中来看,这伙山匪共聚集了二十来个人,还未坐大。
  “过几日,五月二十五是财神爷的生日,”沈持说道:“往年到了这一日,人人都要去庙中拜财神,是县中最热闹的日子,在下想,那一日山匪说不定会重来禄县。”
  这次不是抢掠,或许会浑水摸鱼来采买物资。
  “可是沈小郎君,”许寻不解地说道:“即便山匪下山,定然不会带着你父亲……”
  沈持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大人想进山剿匪立功吗?”
  许寻呵呵淡笑:“山匪扰我长州境内日久,不铲除本官对不住百姓啊。只要有胜算,本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持起身对着他深深鞠一躬:“多谢大人肯施以援手,在下会铭记大人救家父之恩。”说完,他道:“山匪掠走万两银子,定然不会手提肩扛,而是靠马车运到山中的,大人,只要咱们派出探子找到车辙,顺着追过去,说不定能摸到山匪的老巢。”
  好一阵静默。
  “沈小郎君思虑细致入微,”许寻感概道:“叫本官想起一个人来。”
  沈持:“此事牵连家父,在下心如火焚,日夜殚精竭虑,大人谬赞。”至于许寻想起的是什么人,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的贺俊之,”许寻说道:“自小便是这般明察秋毫,胆略过人。”
  大理寺少卿贺俊之是当朝酷吏,大名如雷贯耳。
  沈持:“在下微末,岂能与贺大人相提。”
  许寻笑了笑,带过姓贺的话题,说道:“那么,本官明日便不叫衙役日夜不停巡逻,在禄县做出放松的姿态来。”
  “而献县那边,本官会佯装调集衙役过去,让他们加紧巡逻。”
  为了让山匪下山不去献县,还来禄县,要放松县中的巡逻监视。
  “大人行事周密。”沈持说道:“在下拜服。”
  二人分头依计行事。
  次日,许寻这边,撤了日夜不停的衙役巡逻,取而代之的是调集了许多商行,开始售卖财神爷生日相关的酒水,吃食,玩的等物品。
  好似山匪那件事从此揭过去了,禄县如从前那般该干嘛还干嘛。
  处处又是一派悠哉详和的生活。然而在暗处,探子日夜来往献县,盯紧了山匪的动向。
  时隔将近二十天之后,五月中旬,沈持回到青瓦书院。
  这次下场府试的内舍班学生,不少人考中府试,见面全是彼此恭贺之声。考中府试的学生,不再留在内舍班,而是要升到上舍班,为后年的院试做准备。
  搬东西换去上舍班的学生都很雀跃,除了沈持。
  他也没有哭丧着脸,通身非常冷静平和,叫挚友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书院只有一个上舍班,教室在书院东边单独的小院子里,极是幽静,几乎听不到蒙童哼哼唧唧的斗嘴声。
  上舍班的学生年岁参差大,从十一二岁到二三十岁,但无一例外,全是童生身份。
  沈持的桌椅被放在头一排,还是和裴惟做邻桌。上舍班的夫子们不教什么课,多数时候不过作为答疑的存在罢了。
  好像多半靠自学。
  “等京城或是省城一有好文章传出来,夫子会让咱们抄写背诵的。”在上舍班呆了多年的学生传授经验。
  新来的学生一脸虔诚地记下。
  由于在城中租赁了房屋,离青瓦书院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沈持不再住宿,一连几日放学后早早离开书院,回到家中闭门读书。
  到了五月二十一,他放学后去了书院隔壁的紫云观。
  邱长风出息了,不知从哪里招来个道童,还把传承多年的大铁鼎——香炉给挖出来擦抹干净,放在观中,大抵是要吸引一拨善男信女来进香,收香火钱了。
  紫云观上一任道长在的时候,香火很旺的,都说这里的财神爷和药王爷最灵,求财呀求个好身体,都来这里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