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埃顿已经离世,他是笑着去见上帝的,很早以前就把贝多芬的管风琴教学交给了修道院另一位乐师。但小狮子不能跟着她学一辈子钢琴,她可以教授他一些乐理,但真正的和声学、作曲理论以及管弦配器,绝不是她能担任的。
  早在贝多芬没回来前,伊秋就已经物色好了他作曲老师的人选。
  但看着委屈又懂事的小狮子,她似乎没办法就这样狠心送走他。
  萤火虫之夜结束后,一定要和他说再见,以后管住自己,做个旁观的见证者就行。在此之前,钢琴课和往常一样,但私交能减少就直接免去。
  在送小狮子回家的路上,伊秋这样暗示自己。
  ……
  夏日转眼即至。
  某天,贝多芬回课技术后,告诉伊秋,今晚就去看萤火虫。
  她怔愣着坐在钢琴前,看他向她鞠躬道别,穿过音乐室,消失在门扉后。窗外的蝉鸣聒噪到将心烦意乱,直接演变成一曲交响。
  是夜,他们一起如约出现在湖边。
  天色很暗,除了一弯明月浮现在天河上,也只有风拂过的湖上零星反折着它破碎的倒影。银河璀璨,芦苇丛是墨色勾勒的写意,连同那些树影招摇和岿然不动的远方峰峦,一起构成清冷的画卷。
  伊秋在离湖畔不愿处的大石头上坐下,撑起脸望着远方发呆。她不知已在这坐了多久。
  明明期待这一天已久,此刻却矛盾地希望时间能在慢一点。
  明明是萤火虫的季节,夜色越深,它们却无影无踪。
  贝多芬走到她身边,拿起提琴,开始拉起旋律。
  伊秋身体微滞,《圣母颂》中属于古诺的乐句,如水波般向四周荡漾开来。如此娴熟与深情的吟唱,像是琴弦与琴弓早已磨合过千百遍。温柔的弦音带着呼吸的震颤,一声声渗进心里。
  “伊秋,以后想和人合奏,你可以和我一起——虽然我钢琴算不上好,提琴也不够专业,但我会慢慢把它们变成我的东西。”
  “伊秋,在荷兰的时候,我给你写过信,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被寄出去,直到我今天翻开行李箱,它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它能顺利送到你手里,是不是很多事,就会很简单了。”
  他把信件送到她手里,她看到信纸上的文字,听着他的复述,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很想你。”
  “我需要你。”
  他将一条发带轻轻绑在她的手腕上,一条蔷薇色的玫瑰纹蕾丝长带,在夜风里划出美丽的弧线。
  “这是我第一次用报酬给人买礼物,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我还有很多很多未来——伊秋,只收一份礼物就当抵消你教会我的所有,那就太慷慨、太可惜了。”
  “你知道吗,我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里看萤火虫,它们向来很准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失约了……”
  他走到她背后,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盯着那条发带,眼里似打碎了月光。
  “大概,伊秋,你没办法今晚就完成我的愿望,只能以后再和我一起看萤火虫……所以,实现我愿望之后你想做的,通通都不可以哦——上帝都站在我这边了,所以,请求你。”
  她开始无声地哭泣,一遍遍地说他是在太狡猾了,这样让她能怎么办。
  他轻轻抱住她,告诉她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我长大了,你可以依赖我了,伊秋。”
  “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因为我,比所有人都更需要你。”
  他们的影子依偎在湖边,融进夜色的画卷里。
  今夜的星空,比任何时候,都来的耀眼。
  -
  叮——
  cg掉落:
  【ne:迟到的信件和礼物】
  【he:萤火虫之约】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有其师必有其徒1.0】
  某天,年幼的李斯特正在钢琴前听车尔尼老师讲那过去的事情。
  -
  [车尔尼]:(意味深长)蒲芨啊,我的老师当年记忆力令人惊叹,他甚至可以背谱演奏几乎全部的巴赫和莫扎特……
  [李斯特]:(非常激动)那老师您呢?
  [车尔尼]:(悠悠叹气)我就不太行了,只能背谱演奏全部贝多芬的钢琴作品。
  [李斯特]:(星眸璀璨)老师和大师真的太厉害了!
  -
  几年以后,在演奏会开场,少年李斯特直接扔掉谱子。
  [李斯特]:((w< )★)我的师承告诉我,身位钢琴家,背谱演奏就是基本操作。所以,离谱吧——
  第25章 op.25
  【黑匣子】
  ·1782·
  『凭什么这么作曲就不可以?我觉得它可以就是可以!……好吧, 还是不可以。』
  -
  萤火虫并不现身的夜晚过后,伊秋似乎恢复了正常。音乐之路还在继续向前,我们或许比以前更亲密。
  我没有去深究她为什么会生出那样奇怪的念头, 她也没有跟我过多地解释。我们心照不宣地把不开心的一切都写在了过去——因为我不会再离开波恩了,所以伊秋没有必要在因为我不在而胡思乱想。
  我觉得我还是能理解一些伊秋的心情, 毕竟她在我面前那样的哭过……伤心和压抑是那么真切, 和我被父亲在毒打过后关在小房间里时的心情那么相似。
  于是我开始注意, 伊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一点不像我听人说过的上等人家的小姐。她对漂亮可爱的衣服饰品兴致缺缺,却分外宝贵每一张乐谱。当然,她也会喜欢吃美味的小点和零嘴, 绝对毫不掩饰食欲。她整个人没有架子, 谈吐很亲和,整个人很随性却又让人很舒服。
  她似乎是个很孤独的人, 生活非常简单——只要有架钢琴, 她就能活下去。对外的交流并不多,说起来,她好像除了我和与我相关的人事有点联系之外,几乎不主动出门交际……她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 她抗拒进入这个世界。
  是在害怕受到伤害而封闭自己吗?
  那我的存在, 对伊秋而言一定是个意外——难怪她这么看重羁绊,又如此恐惧失去意义。
  我不愿再做过多的猜想。
  没有必要太在意这些, 因为伊秋拯救了我,那我绝不会背离她——虽然我无法形容,但我就是知道, 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就足够。
  现实也不容我想东想西。
  痛苦的、重复的、像念祷文一样的日子久违地又开始了, 我竟然对它们万分怀念。第一天, 有人在我耳边说我练习曲这里不对、那里不好时,我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我松了口气,上帝果然还是会聆听信徒的祷告的——他尽管未曾特别偏爱过我,但我相信,伊秋的出现和延期的约定,都是上帝对我难得的爱。
  这就值得我怀着感恩,在修道院弹响每一次管风琴。
  ……
  伊秋要给我换老师!
  我收回她似乎正常了的话——明明她就从没放弃把我丢出去的念头,她甚至连钢琴都想让别人来教我,这怎么可以!
  所以我不高兴,天天去她家里拉中提琴。